第十五章 陌上花

兩人以天為蓋,邊喝酒邊聊天。說到開心處,也忍不住指手畫腳,眉開眼笑。他們相識七年,又是一同長大的,某些方麵又極為興趣相投,難免比旁人要關係親密些。

待酒壇掏空了,簡黎才大呼痛快,翻身坐起,看旁邊安安眉眼朦朧臉頰含暈,生生多了許多小女兒的嬌態。忍不住多舌,“該讓七哥來看看!安安明明是個女兒家,總是用對付男子的手段訓練你!”

安安沉默,纖長的扇睫在眼下蓋住一層陰影,遮了那總是神采飛揚的明亮瞳眸。十一殿下確是極為依賴七殿下的,話裏話外總是說起他的七哥。或許簡黎並非有意,聽在安安耳中卻有些刺耳尖銳,心緒也是起伏不定,透著一股子煩悶。

好一會兒她才斂神,扶著嬌紅的麵頰笑,清潤的聲音蔓延著一如既往的歡快,“那怎麽怪七殿下?是我自己要上進,不許七殿下手下留情的。再說,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現在啊,七殿下已經不管我了。”

就是安安再偽裝,向來遲鈍的簡黎還是捕捉到一絲訊息。有些試探地開口,“七哥離開京城半年多……”

“是七個月零三天!”安安清晰地吐字,迎著簡黎詫異的目光笑得自然,“七個月零三天,我記得很清楚。”“燕王府”裏每個人都知道的,從他不告而別那天,她就已經開始數著日子了。

簡黎有些不是味兒,算是明白,他說錯話了。摸摸腦袋,沒話找話卻恨得他咬掉自己的舌頭,“那個安安,七哥是信任你,才把京中的事務都交給你的。”

安安眉一挑,明白簡黎說錯話心裏正懊惱著呢,但她還是笑著尋他開心,“京中事務是有老太傅和師傅他們管著的。我就是在他們缺錢時給錢,七殿下怎麽就看得起我了?又什麽時候把京中的事務交給我了?”

“安安你,”簡黎還是一副為安安擔心的煩惱樣子,最後幹脆開口,“反正七哥總是不當你一回兒事,你幹脆到我跟前來吧!絕對不會讓你像現在

這麽委屈的。”雖然他崇拜七哥的,但七哥對安安的態度,他實在是太有意見了。當年說是訓練安安時,從來都沒有因為安安是個女孩子而手下留情。後來,不訓練是不訓練了,卻又把安安當個擺設,也不管安安一個孤女在府上有多尷尬有多憋屈。還是安安自己看“燕王府”有時財務緊張,出去開了“爍玉齋”才緩和了些。可他七哥跟不知道似的,對安安一點好臉色也沒有。

“十一殿下你啊,”安安搖頭歎,望著空中的明月有些神色恍惚,笑容還是一如既往地清澈幹淨,“七殿下就是那樣的人,我師父如今貴為吏部尚書,都不見七殿下誇一句的。我啊,隻是個小人物,要得七殿下的青睞,還是算了。”

安安唇邊帶笑,盡量一副輕鬆不在意的樣子。隻有她自己清楚,有多麽在意,到底有多麽在意!一天比一天在意,一天比一天想!冷情疏漠的七殿下,何時才能看到她的努力呢。

聽簡黎還在絮絮叨叨,安安煩的不行,便斜眼逗他,“十一殿下如此為安安著想,幹脆進宮給夏妃娘娘回了話,娶了安安啊。”言罷果見少年乖乖閉嘴,她呼口氣,耳邊終於清靜了。站起來舒展舒展身子,便輕盈地躍下屋簷,打算回“燕王府”去睡覺。

可沒了半天動靜的少年又吭吭哧哧地跟著跳下來湊到旁邊,小心翼翼地垂眼,“安安,那個,我絕對不是嫌棄你的意思。你、你很好,人漂亮又能幹……我隻是、隻是……”

看著茫茫夜色的安安受不了他的別扭了,拍拍他的肩,一臉誠懇地認同,“你隻是不喜歡我,我明白。放心,本姑娘也對你沒興趣。你看,”她抬腕指指半空,“月過中天了,你是不是也該放開我,讓我回去睡一覺呢?”

簡黎盯著安安那張誠懇的嬌顏,皺著眉不說話了。他是看出來了,安安心情不錯的很,還記得睡覺呢!哪裏需要他安慰解悶了!

翻牆進了“燕王府”,身姿輕盈地踩落在地,如一隻白色蝴蝶般耀眼

。旁邊有人閑閑地稱讚,“夜闖‘燕王府’,好大膽的小賊啊。”

那聲音如此熟悉,就算刻意改變也掩飾不了。心中暖意湧起,眸底升起幾分揶揄的笑,轉身便是溫雅如玉的翩翩少年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成清公子可是稀客啊,莫不是在等我?”

寂寥的夜色下,對麵從暗處步出的青年一身青衫隱隱,眉目清朗,又添了幾許夜中霧氣的透涼。盯著少女的臉色看了看,幾分寵溺幾分好笑,“又和十一殿下去喝酒了?還翻牆回來?你是瞅著七殿下不在,沒人管得了你,愈發胡鬧了?”

安安眨眼,再眨眼,然後笑盈盈地點著自己唇邊嬌俏的笑花,“我呢,是春風得意,便去和十一殿下湊熱鬧啦。隻是師父,看不出來你真的在等我啊。”

成清抬手握拳在唇邊,幹咳一聲掩飾尷尬,才板著臉教訓她,“什麽等不等的?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大大咧咧的胡言亂語!我隻是來府上和老太傅商量事情,所以才晚了的。倒是你!已經不小了,該注意注意了……外麵的‘爍玉齋’……”

“哎呀,師父,我頭疼!”聽著成清又要重複一年來不停嘮叨的她女兒家的儀容啊,安安立即反應極快地手扶額,哼哼唧唧地喊著。

“頭疼?果然是喝多了酒的!跟著十一殿下真真胡鬧!”一聽安安頭疼,成清立馬也不訓人了,忙扶著自己唯一的徒兒,既是擔憂又是心疼。

“啊!好疼好疼!”被人心疼的感覺真的蠻不錯的,安安藏下嘴邊快要溢不住的笑,繼續唧唧歪歪地叫得更加厲害。

成清沒意識到徒兒又在玩弄他,隻是急的滿頭大汗,又要扶著徒兒回房歇息,還要想著請大夫來看看。這麽牽牽扯扯的,一封信從他袖中滑落,掉到地上。

“這是什麽?”安安頭也不疼了,快成清一步彎身撿起信。信封右角字跡清端內斂而不失蒼勁,筆鋒張揚銳利,線條流暢而嫻熟,勾勒出她極為熟悉的人名:簡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