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說吧，怎麽回事？”宋佳妮抱著手，靠在更衣室的櫃子上，對著明薇虎視眈眈。
明薇無精打采地解著領結，“沒什麽，就是看不慣。”
“看不慣什麽？甄惜嗎？”宋佳妮不明白，“你還真的是顧成均的粉絲呀。不過，他和甄惜的傳聞是真的？甄惜膽子也太大了，公然跑到人家太太的葬禮上來耀武揚威。”
明薇擰開水瓶，仰頭大灌了幾口，長歎一聲，“明星的是非，隨便哪個旮旯裏掃一掃，就是一籮筐。是我多管閑事了。”
“不過顧成均倒是很大方。”宋佳妮點著信封裏的鈔票，“居然還多給了你五百塊呢。”
明薇嗤笑。
誇獎她機靈，解救了他於尷尬之中嗎？
這五百塊錢和甄惜那沒有行成的鞠躬禮有什麽區別？
“你不是想換手機嗎？五百塊給你好了。”
“這怎麽可以，這是你的錢。”宋佳妮連連搖頭。
明薇說：“你要是不要，我也要把這錢丟垃圾桶的。你就當幫我個忙，別浪費。”
“你這個倔強的性子呀。”宋佳妮隻好收了錢，“好好，今晚我們去海鮮樓大吃一頓。辛苦了大半天，這點犒勞總應該享受才是。”
“也行。”明薇退讓了一步。
“哎呀，說回來，今天居然會看到唐佑廷！”宋佳妮摸著下巴，“Legend解散的事鬧得那麽大，結果到最後他是受益最多的人。”
“Legend解散不是因為他們那個鍵盤手自殺嗎？”
“話是這麽說，我們這些歌迷都知道，鍵盤手自殺，也和唐佑廷有關。”宋佳妮冷笑，“說是唐佑廷一直都想單飛，但是原來公司不肯解散樂隊。唐佑廷和鍵盤手一直有點曖昧……雖然說是宣傳手段，但他們裏至少該是好兄弟吧。結果就因為這個事，弄得那個鍵盤手抑鬱症加重，才自殺的。”
“我倒不知道這個事。”明薇有點詫異。她之前也算是業內人士了，都沒聽說過這條八卦。
“你以前專心讀書，怎麽會聽說這種事。”宋佳妮說，“總之，現在Legend的粉絲內部分化，不少人因為這個而ANTI他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明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收拾好了隨身物品，“那我先回去了，你今天忙完了來我家找我。”
她背著包，埋著頭從員工通道朝側門走去。那裏粉絲和記者少，小路通往公交車站。
離開大堂的時候，明薇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遺像。畫像裏的女子依舊無知無覺地微笑著，滿堂嘉賓，盡是傳奇風雲人物，給她死後增添無限哀榮。
唐佑廷抿了一口清茶，視線追隨著那個女孩纖細的身影。
換下製服，穿著T恤和牛仔短褲的少女完全還是個高中生。但是她臉上始終有種超越年齡的深沉，這讓她的眼睛顯得更加的黑沉沉，就像藏著什麽秘密一樣。
張明薇是她什麽人？為什麽會用那麽憂傷且壓抑的目光凝視張明薇的遺像？
女孩轉身離去，背影就像一隻粉蝶。
明薇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一間網吧。她上網注冊了一個新電子信箱，然後給許雅雲寫了一封信。
“許雅雲女士你好，我受張明薇女士所托，在她去世後將她的一份留言轉發於你。見附件。”
然後明薇寫了一份附件，上傳進郵箱裏。
“雅雲，看到這份留言，請不要驚訝。這並不是一個惡作劇，而是我未雨綢繆的一點準備罷了。我體質特殊不能接受心髒手術，生命時刻危在旦夕，於是曾經立下過一份遺囑。你要我不可沒有防人之心，我終於拿來用在防備我的丈夫上。或許我這個決定沒有錯……遺囑裏，我已經將個人財產全部分配好，有贈送親友的，有用於拍賣捐贈的，也有留給顧成均的。股份，我分了兩份。顧成均和你都有份。”
明薇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打字。
“你知道的，我原來手裏有公司70%的股份，婚後給了顧成均19%。這剩下的51%，如今你得20%，顧成均得31%。”
寫到這裏，明薇臉上浮現一絲痛快的笑意。顧成均一定胸有成竹地認為自己會繼承這全部51%，等到遺囑公布隻時，發現公司裏多出一個大股東，臉色必然比吃了蒼蠅還難看。
“等葬禮結束，就會公布遺囑。顧成均並不知道遺囑一事。他最討厭我提到死呀，身後事這類的字眼。所以我立遺囑的事，並沒有告訴他。雅雲，你本來有15%的股份，現在有了我給你的20%……”
那就是35%的股份了。
擁有35%的股份，就意味著可以否決公司的重大決定。
“我本來隻是想著，顧成均擁有絕對控股權就足以，而我應該盡可能地照顧到你。現在想來，你一直精明強悍，而顧成均也並不可靠。雖然永盛不得不交到他手上，但是身為大股東的你，也可以製約一下他。永盛是父親的心血，請你代我好好守護她。”
“雅雲，人生死有命，請不要為我過多傷心。祝你早日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你這麽聰明，一定不會重蹈我的覆轍。永遠祝福你，友：明薇。”
回到了家，王媽媽正從廚房裏端出一碗紫菜蛋花湯，“回來啦？累不？趕緊洗手吃飯吧。”
明薇張在廚房門口，默默注視著她半晌，然後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她。
她母親早逝，她從來沒有過看著母親在廚房操勞的記憶。現在換了一具身體，卻讓她擁有了母親，她覺得這就是上天對她最大的眷顧。
舍棄一個顧成均，換來一個母親，這天底下估計還找不到這麽劃算的交易吧。
顧成均夫人張明薇女士下葬的消息，幾個門戶網站都刊登了一片短文報道。附帶的照片裏，顧成均抱著亡妻遺像，低頭作悲痛狀。
明薇在網吧裏看著顧成均那張假惺惺的臉，頓時有種拿起骨灰壇子朝他頭上砸的衝動。
裝給誰看呢？
顧成均的人生也算大起大落，先是從中產家庭的少年變成窮光蛋，然後又演戲出名，成為了巨星影帝。死了太太？可是不要緊，太太娘家的家業，現在全歸他繼承了。
落入過人生低穀，他才會更加珍惜成功的頂點。名譽，權力和金錢，他現在已經全都握在了手中。用死去的太太作戲，他也根本不會有任何愧疚感。
一個明星太太的去世，原本不會掀起很大的波瀾。如果不是涉及到永盛易主，也許媒體連葬禮都不屑一顧。
而如今，結束了張明薇的葬禮跟蹤，媒體又開始了下一輪報道，重點放在了永盛的變動上。
雖然網絡上的新聞報道寫得十分含蓄，可是大家都能從中看出來永盛公司內部現在鬥爭激烈。遺囑公布後，許雅雲搖身變作永盛大股東。這對原本看好顧成均
全盤接手永盛的人來說，不啻於驚天霹靂。
都沒想到吧。那個看似直率沒有心機的女人，也會暗暗留了這麽一手。她死得憋屈，自然也不會叫罪魁禍首痛快。
每次幻想顧成均聽讀遺囑時的表情，明薇就忍不住冷笑。
難以置信？憤怒？置疑？拒不接受？
他肯定以為妻子的全部財產都歸他名下了，哪裏知道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不單是永盛20%的股份，還有連鎖KTV“歌未央”的部分股份，明薇也在遺囑裏慷慨地贈送給了許雅雲。
可見做人對朋友厚道，自然會有好報。
顧成均，我要你即使得了永盛，也要如鯁在喉。
財經新聞上，永盛易主的新聞熱熱鬧鬧了一個多禮拜都還沒歇。新聞裏時不時閃現顧成均的身影。隻是以前隻上娛樂新聞的他，現在頻頻出現在了經濟類新聞裏。
顧成均依舊一身黑衣，西裝樣式保守，抬手擋閃光燈的時候，無名指上的婚戒閃閃發光。
明薇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的故事。新聞稿裏提到她的名字，她也毫無知覺。
顧成均，妻子臨終還防你一手，你知道後，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感激不是愛。但若真有感激之情，你又怎麽會去欺騙她的感情呢？
她張明薇從來沒逼你愛她、娶她。你們當年戀愛自由，結婚自主，成年人做事，要對自己負責。別到如今擺出一副自己被迫屈身的委屈樣，給自己的負心找借口。
明薇笑著，溫熱的**從眼眶溢了出來。
顧成均，我曾經那麽愛你，而如今一切都變了。
到了九月，天氣轉涼，宋佳妮也回學校上課去了。明薇並沒有複讀的打算，於是空閑了下來。
她找了個時間，和王媽媽坐下來好好談了談。
明薇認真地說：“媽，有一家公司，叫永盛娛樂公司。他們即將招收一批練習生。我打算去報名。”
“什麽練習生？”王媽媽不明白。
“就是預備生。進入公司接受訓練，將來做藝人。”
王媽媽茫然，“小薇，你想去做明星？”
“是演員，媽。”明薇解釋，“就像一份普通的工作一樣。”
王媽媽還是很不安，“他們都說裏麵壞人很多……女孩子進去要被欺負的。”
“媽，”明薇拉著王媽媽的手，“這家公司非常正經，對藝人也相當保護，是一家大型而且正規的娛樂公司。而且，我隻想做個演員，隻想演戲而已。隻有那些想出名的女孩子，才容易被占便宜。”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到時候有變故誰又說得準？”王媽媽還是不放心，“我們家這房子要拆遷了，補償有鋪麵，我們家不缺這個錢。”
“都說了不是賺錢，是工作呀。”明薇柔聲勸說道，“我真的很喜歡表演。這個機會很難得，我想拚搏一下。”
“你不是一直都想考大學的嗎？”
“我現在想通了。人生很短，追求自己喜愛的事業，比盲目地考大學要正確。我會好好努力的，媽。”
王媽媽歎了一口氣，“你這丫頭從小就特別有主見，我是沒辦法說服你的。如果你堅持，那就放手去拚搏吧。媽媽能為你做的也不多，但是支持你還是能夠做到的。”
“謝謝媽！”明薇鼻子發酸，張開手擁抱住了母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