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此刻的明薇，正坐在唐佑廷那輛霸氣的四驅車的副駕上。吃飯時端著的架子早沒了。她懶洋洋地靠在靠背上，長長籲歎一口氣，徹底放鬆了下來。
“怎麽了？”唐佑廷斜眼看她，“窮苦人家的孩子吃糠咽菜地長大，今天被傳媒大亨的公子伺候著吃一回五花肉，現在渾身不舒服了。”
明薇輕笑，“師兄，兩個多月沒有聽到你刻薄挖苦的話，還怪想念的呢。”
唐佑廷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俊美的臉上卻露出笑容。
明薇摸了摸胃部，說：“什麽伺候？我食不下咽，壓根兒就沒吃飽。我看你也不像吃飽了的樣子，要不我們再去補一頓？”
唐佑廷對吃向來是不抗拒的，再加上嘮叨的經紀人和助理也沒跟在身邊。他於是當即采納了明薇的意見，在十字路口掉了一個頭，開著車直奔一個老地方。
車停在了路邊，明薇看著窗戶外的景色十分熟悉，猛然回想了起來。
“這不是東大的南門外麵嗎？”
“你怎麽知道？”唐佑廷驚訝。
“哦，”母校誰不認識？明薇隨便找了一個幌子，“這邊小吃多，經常和同學過來玩。”
“我也很久沒有回來了，不知道以前常去的那家小火鍋店還開著不。”唐佑廷說著，解了安全帶，滿車廂找帽子。
明薇看著他把一定貝雷帽扣在腦袋上，又戴上墨鏡。她噗哧笑了：“你這真打扮出現在這裏，別人還當你是來偷地雷的。”
“我是不介意光著臉就出去，反正這裏的學弟學妹們誰不認識我。我也不介意和你一起出現在娛樂新聞上，反正我是明星。而你，就要成為巴結前輩炒作的狐狸精，要被我的‘翅膀’們ANTI到死的。你好好考慮吧。”
“嘁！”明薇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臉色一變，老實道，“好吧。你還要不要加一條圍巾？”
“我又不是要去偷地雷！”唐佑廷凶巴巴。
“問一聲嘛。”明薇嘀咕。
母校的變化並不大，年歲有點久的教師公寓還是老樣子，一樓各種小店雖然已易主幾輪，可看上去還一般無二。情侶們還是坐在奶茶店裏麵對麵共喝一杯飲料，情意綿綿。老字號的火鍋店裏擠滿了學生。當年的書報亭已經改做咖啡廳，對麵的水果攤和小吃攤倒還在。
唐佑廷帶著明薇在豆花酸菜火鍋店靠門邊的角落裏找了一張小桌子。明薇不等唐佑廷開口，就對跑堂的小夥計說：“來一份白鍋，一盤豆皮，一盤海帶絲，兩盤五花肉。”
“你看樣子還真的經常來。”唐佑廷說。
“是呀，以前朋友經常來。這裏便宜又實惠，而且很幹淨衛生。”
明薇當初還在校讀書的時候，這家豆花火鍋店還是一家小小的路邊攤。
顧成均家裏出事後，手頭拮據。明薇於是總找他幫忙做事，做完了，就以感謝的名義，請他吃飯。
顧成均自尊心很強，從來不肯去好一點的館子，隻肯來這小火鍋店。
明薇在那之前哪裏來過這種髒兮兮的路邊攤吃東西？可是為了心上人，什麽都忍了。
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明薇還專門準備了消毒紙巾，把筷子和碗都擦過一遍，才放在顧成均麵前。顧成均譏笑，但是什麽都沒說。明薇又擔心顧成均平時吃不好，每次都會點上一大堆葷菜。顧成均不剩飯，總是盡量吃完。明薇享受著照顧他的快樂裏，也絲毫看不出來他的不情願。
現在回想起來，顧成均當初也是中產階級家庭出身，怕是也瞧不起這樣的路邊攤。他之所以選這裏，其實是為了擺脫明薇的糾纏吧。
可惜她張明薇腦子裏就一根筋，不知道知難而退，太不識趣。顧成均粘上了她這塊狗皮膏藥，甩也甩不脫，隻好將就著過了。
而甄惜，美麗、優雅，她代表的是顧成均原有的高尚又精致的生活。那完全是明薇所給的暴發戶式的生活所不能比的。他當然會眷戀，難以自拔。
“哎呀，快看，唐佑廷！”
女孩子壓抑又興奮的低呼打斷了明薇的沉思。
鄰桌幾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認出了唐佑廷，激動地議論紛紛。
“真的是他呀！真人好帥呀！”
“他居然會來這裏吃飯。”
“怎麽會有男人長得這麽好看？”
女孩子們嘻嘻哈哈地笑著，一個膽子稍微大一點的女孩提高音量，對唐佑廷說：“佑廷，新單曲很好聽，期待你的新專輯！”
唐佑廷已經摘下了墨鏡，微笑著朝她們揮了揮手，惹得小姑娘們又是一陣尖叫。
唐佑廷雖然傲氣，但是對歌迷沒有什麽架子。旁邊有人掏出相機拍照，他也不以為然。倒是明薇連忙把頭低下，免得被照到了。就如唐佑廷所說的，他不怕傳緋聞，她卻不想落得一個巴結倒貼的名聲。
明薇局促的舉動落在了唐佑廷眼裏。他看了看她，轉頭對那個拍照的男生說：“這位是我親戚家的妹妹，年紀還小。你如果把照片發網上，請把她的臉模糊處理一下。”
明薇今天穿的樸素，看
上去也像個高中生。男生訕笑著收了手機，連連點頭。
“謝謝。”明薇低聲說。
“你也要開始試著習慣被關注了。”唐佑廷大口吃著五花肉，“你遲早要過上我這樣的生活的。舉手投足都被人嚴密關注著，走到哪裏都有人跟著。沒有私生活，也失去了很多自由。”
“我將來能不能紅還兩說呢。”明薇說，“說起來，孫孝成今天和我說，可以推薦我去上《明星任務》。我謝絕了。”
唐佑廷聽了，頓時不快，沉著聲問：“為什麽？”
《明星任務》是一個國民性質的娛樂節目，能上這個節目的，都是一、二線的知名藝人。明薇這樣初出茅廬的新人，正常情況下是絕無資格的。不過如果孫孝成開口，節目組說不定會賣他一個麵子，給明薇安排幾集。這機會換給別人，怕早就激動地熱淚盈眶了吧。
“一蹴而就，不如按部就班。”明薇說，“我現在有什麽作品？憑什麽上這個節目？”
唐佑廷譏笑，“孫孝成什麽意思，你還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不肯。”明薇說，“這種事，沒意思。我又不是沒有本事的菟絲花。”
唐佑廷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心裏原本的不快也漸漸消失了。“這樣也好。和孫孝成牽扯在一起得不到什麽好名聲。公司又不是不捧你，你何必多此一舉。”
明薇抬頭朝他一笑，“你真的會出演方子晟這個角色？你的新專輯準備得怎麽樣了？”
“把戲拍完了就出吧。”唐佑廷漫不經心，“不就是一個客串的小角色嘛。”
明薇也猜他遲遲不接是因為嫌棄角色太小了，“角色形象不錯，而且和我有很多對手戲呢。”
“是嗎？”唐佑廷意外。
“師兄，你連劇本都還沒看，是吧？”
唐佑廷嘿嘿笑了兩聲。
這時忽然有一把熟悉的女聲響起：“你是唐佑廷吧？”
明薇回頭朝身後看，頓時怔住了。
許雅雲沒有留意這個麵生的女孩，而是徑直走到了唐佑廷的麵前，“老遠就看著你像，還真是你。”
唐佑廷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臉，立刻站起來和她握手，恭敬地說：“許師姐。”
許雅雲並沒有坐下來的意思，“我一直忙，知道你進公司了，卻沒時間和你打聲招呼。”
“哪裏，該是我去給師姐請安的。”唐佑廷乖巧地說。
許雅雲笑了笑，“譚老師對你評價很高，看來你張師姐當初沒看走眼。聽說你要出演電視劇了？好好努力，我給你寫好本子。”
“謝謝師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許雅雲點點頭，忽然說：“明薇要是還活著，見到你進公司了，也肯定會很高興的。”
唐佑廷臉色黯淡下來，苦笑著說：“我也很想念張師姐。”
許雅雲歎了一口氣，“不多說了，我還有事。回頭有空再聚吧。”
她的作風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話做事幹脆利落。從頭到尾，她隻看了明薇幾眼，並沒有和她說話。明薇一直目送她上車離去。
“你認識她不？許雅雲，名編劇，公司大股東。”唐佑廷說。
明薇低頭喝豆漿，沒有說話。
這還是她重生以來，第二次和許雅雲見麵。上一次，是在張明薇的葬禮上。公司裏盛傳許雅雲和顧成均關係不好，所以從來不來公司。明薇想見許雅雲，畢竟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是見了後又能如何？相認嗎？
相認的勇氣她是有的，可是說服對方相信自己的辦法呢？平白無故說自己是對方去世的好友。輕者，許雅雲會當明薇是瘋子。重者，會立刻招警指控她是騙子。
還是一步步慢慢來吧。
“和你說話呢。”唐佑廷拿筷子敲了敲明薇的碗，“在這部戲裏，我和你有些什麽對手戲？”
明薇說：“我演一個王府格格，驕奢傲慢，反襯得女主角就像一朵白蓮花。我天天欺負女主角，幹了很多壞事。而你是女主角留學英國的弟弟。後來大清朝沒了，王府敗落。你從英國回來鬧革命，碰到了淪落風塵的我。你努力說服我幫著你們幹革命送情報，用偉大的革命精神感染了思想落後的我。最後你的革命是幹成了，我卻死在了袁世凱士兵的槍下。”
“那我呢？”唐佑廷問。
“你是所剩不多的活到全劇終的人物之一。”明薇說著很羨慕。
“我和你有感情戲？”
“沒有。”明薇翻了個白眼，“你另外有喜歡的白玫瑰，才看不上我這個夜總會歌女。”
唐佑廷嗬嗬笑，“說得我都期待了。”
明薇不以為意。對於她來說，唐佑廷始終有副被寵壞了的孩子的樣子。倒不是說他不成熟穩重，但的確因為年紀還輕，又名聲顯赫，行事難免有點張狂。他眼裏的有趣的小角色，可是多少新人爭破頭都想要的。唐佑廷麵前的銀盤子裏放了太多好東西，他都挑選不過來了，於是也不知道這些機遇的珍貴。
之後一連一個禮拜，明薇的戲都排得很滿，全
是和兩個主角的對手戲。
明薇和顧成均都發揮如常，甄惜卻漸漸有點沉不住氣。
榮寧格格是一個合格的小三，她不僅對男主死纏爛打，還對女主極盡欺辱之能事。她一個人就擔當了本片至少30%的矛盾製造，實在有點居功甚偉。而且因為格格身份高貴，女主不得不對她百般容忍遷就，處處憋屈。這點最讓甄惜頭疼。
甄惜是何等心高氣傲的人。原本隻是演戲還好，她也不是沒有演過受欺負的小媳婦。但是明薇卻和其他女演員不同。明薇眼神裏的譏諷、厭惡、憎恨，全都那麽真實，好像實實在在地恨著她，讓她總忍不住走神，感到背脊發涼。偏偏拍攝一結束，明薇瞬間變臉，又做回原來那個低調樸實的新人演員。
甄惜混跡江湖這麽多年，卻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不透一個小新人。她性格多疑，難免胡思亂想，再結合顧成均對明薇明顯的照顧，更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甄惜不喜歡明薇，也不遮掩，明明白白表現在臉上。已經成名的女演員排擠個別新人並不是新聞，更何況甄惜難相處也是業內人盡皆知的，劇組成員見怪不怪。
明薇對自己的處境泰然處之，依舊認真工作，和同事都相處得十分愉快。她如今也算二次為人，自然比以前更懂得如何去做人。
這日拍到劇中一個小**，是榮寧格格故意栽贓女主角不守婦德，和暗戀女主的男配有染，當著男主角的麵讓女主難堪。
甄惜伏低做小忍了那麽久，終於輪到了一場激烈戲可以發泄，內心雀躍。導演一喊開拍，她就衝到明薇麵前，含著淚水控訴。
“格格為什麽要汙民婦的名節？民婦明明沒有做過的事，為什麽要誣賴在我頭上？”
明薇盛氣淩人地冷笑著，“蒼蠅不叮無縫之卵，你若真的清白，又怎麽會有這樣的謠言？看你一副貞潔烈女之樣，結果還不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玉龍，你這下看清了這個女人的真麵目了吧？”
顧成均陰沉著臉站在一旁，袖子裏拳頭緊握。
甄惜飾演的女主角不擅爭辯，氣極了隻能掩麵哭泣，連聲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你還狡辯？”明薇厲聲喝道，“人證物證俱在，我們這就去找老佛爺評理去！”
甄惜拉住顧成均，苦苦哀求：“玉龍，你說話呀！玉龍，你要相信我。”
顧成均還未開口，明薇就搶話道：“你不守婦道，還要玉龍怎麽相信你？”
甄惜演到這裏實在演不下去，當即把臉上的淚一抹，叫道：“停！等一下！”
所有人都一愣。導演連忙問：“怎麽了？哪裏不對？”
“到處都不對！”甄惜大為光火，“編劇在哪裏？”
編劇是個三十出頭的文學青年，是甄惜的影迷。一聽美人點名，立刻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甄惜把劇本摔在他臉上，罵道：“你寫的什麽狗屁不通的東西？宋氏可是李玉龍的原配發妻，本劇的女主角，怎麽反倒被個小三欺負得一點餘地都沒有？你這就給我改！”
導演哎喲哎喲地叫，“姑奶奶，有話好好說。你要怎麽改？”
“沒什麽好改的。”顧成均走過來，“女主角就是在這段戲裏受了刺激，後麵性格才改變，變得堅強了。這裏改了，後麵就要跟著改。”
“不改我就演不下去了！”甄惜怒道，“我明明是你太太，為什麽要被那小浪蹄子欺壓得好像她是大奶，我才是小妾似的？灑狗血也得有個限度吧！”
明薇站在一旁讓化妝師補妝，識趣地一言不發，假裝沒聽到甄惜在指桑罵槐。她沒反應，甄惜也更加沒趣。
編劇急於討好佳人，便出主意說：“要不就讓女主角推格格一把好了。”
甄惜眼珠一轉，冷笑道：“推一把也太沒意思了，幹脆打耳光好了。”
明薇聽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再裝就假了，於是配合著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顧成均眉頭緊鎖，說：“這行為和女主角的性格也太不符合了。這個角色的形象是溫柔賢淑的……”
“泥人都有三分血性，兔子逼急了都還咬人呢！”甄惜硬邦邦地頂了回去，一雙美目狠狠瞪著顧成均，“怎麽，就一個巴掌而已，又不真打。你這就心疼了？”
這話一出，場麵頓時變得有點尷尬。無數雙眼睛立刻朝顧成均和明薇身上看去。明薇老實不客氣地板起了臉。顧成均的臉色比她的還難看幾分。
“你胡言亂語也要看一下場合！工作歸工作，給我適當收斂點！”
甄惜冷笑，“隨口說說，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導演急忙出來調停，“好啦！甄小姐的提議也不錯。反正隻是做個樣子。明薇，你挨了打後，就被老媽子扶下去。然後就是成均和甄惜的對白。這樣調整後，都沒意見了吧？”
明薇點點頭，“聽導演的安排吧。”
甄惜嗤笑一聲，起身補妝去了。
休息片刻再次開拍。這次明薇還沒把台詞念完，甄惜就衝上來，揮手狠狠地將一個耳光甩在明薇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