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吃掉你那些無聊話
1月份的上海，刮著一年中最冰冷刺骨的寒風。無論穿多少層衣服，強悍的冷風總能找到縫隙鑽進去，小蟲般細細蠶食身體的熱量。
地處上海老法租界中心地段，思南路的兩邊遍布風情迥異的各國建築——有古樸靜謐的小巷民居，也有格調前衛的歐美廳館。路邊往來穿行著各色人種，身著五花八門的各式服裝，既看得到古雅風趣的英國紳士，又看得到大步流星、表情放鬆的法國雅痞。常見有影視劇攝製組來此處取景，卻被普遍漠然以對，毫無追星的熱情。因為這裏住的，大多是身份低調、背景神秘的政商豪客或者高端藝術家。他們熱愛這個飽含歲月刻畫痕跡的地段，甚於市郊的別墅區。導致這個地段的用地——無論是商業門店還是住宅，成本直逼麵積數倍的市郊別墅產業。
齊昂軒在上海的家，就安在這裏——一幢40層的歐式豪寓頂樓。與其說是家，倒不如說這是一個曾經的工作狂僅僅用來進食、休息的地方。三百多平米的廣闊空間，承載著這個黃金單身漢簡約高效的生活理念：家具的線條簡潔硬朗，而且多以灰黑色調為主。廚房與冰箱常備著半成品食物與各種飲品——那是豪寓管家特別提供給齊昂軒的隱形服務。他們隻會選擇齊昂軒不在家的時候入內清潔打掃，準備食物，補齊各項日常用品。這個獨狼一般的男人曾經交待：他非常不喜歡在私人時間被打擾，非請勿來否則後果自負。因此，他們為他開設了這項隱形服務，盡力避免與他遭遇。
最近，就連這個乖僻、霸道的隱形服務也被齊昂軒取消掉了。因為這個家，住進了一名嬌客，她體弱畏寒，天天都留在家中。
李小霧出院後，直接被齊昂軒帶到了自己家中。他親手為她準備了一間向陽的臥室。壁上飾以質地密實、紋理柔和的牆紙，家具和寢具直接選擇了家居廣場最好最貴的品牌。當李小霧推開房門，探頭窺視，迎接她的，就是一地金黃燦爛的陽光和舒適華美的家具與大床。
“這是給我用的房間？”李小霧忍不住驚呼，抬頭問身側的男人，他微笑頷首，略帶得意，目送她向裏麵踏了兩步，輕歎道，“好像電視裏麵公主的臥房！”
“沒錯，這就是微臣親手為公主殿下準備的臥房。”齊昂軒毫不費力地抱起她，輕輕放在大床中央，“微臣就住在您的隔壁，隨時聽候公主殿下的吩咐。”他笑吟吟地看著她，一臉寵溺。
李小霧心裏甜蜜受用，卻口是心非地用力推他幾把，“你好好兒說話行不行？別微臣微臣的，活像古裝劇裏的大奸臣。”
齊昂軒被她貓爪兒一般的推搡撥弄得心一動，幹脆翻身上床，將她擁入懷中。
兩人相擁半靠在柔軟的皮革斜麵床頭，靜靜傾聽彼此的心跳。陽光投射在紋路清晰的木地板上，一寸一寸緩緩爬挪，不時有嗚嗚的風聲撞擊窗台。
“睡著了？”齊昂軒低頭悄問，看到她細細長長的睫毛投射在半透明的粉頰上，格外美麗，誘人觸摸。他用食指輕輕劃過，享受指尖傳來的柔滑觸感。
“沒有。不舍得睡著。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住過這麽大的房子，還這麽華麗舒服。那個梳妝台，比我小時候想象中的，還要好上幾百倍。小時候，我第一次去嬸嬸家，躲在她房門口，一直看她的梳妝台，媽媽怎麽都拖不走。後來啊，我連做夢都常常會夢見那個美麗的梳妝台。”李小霧含笑說道，抬眼瞥到他一臉的笑意，頓時惱了，氣憤地戳弄他厚實的胸肌，“你這個大奸臣，笑什麽笑！那是小時候嘛！難道你沒有小時候嗎？”
“不是。不是笑你小時候，是笑你最近變得話越來越多了。隻要我不打斷，你可以一口氣說很長一段話，以前怎麽沒發現，你的話這麽多呢？”齊昂軒親了親她正不斷奮力捶打她的小拳頭，繼續說道，“不過，我也越來越喜歡聽你說話。你的聲音總是軟趴趴的，就算是再乏味無聊的話，到了你嘴裏，都會變成甜的，讓人願意一直聽下去。”
“我才沒有說過乏味無聊的話！”李小霧笑著抗議，用力爭奪被裹在他手心裏的拳頭，“你才比較無聊呢！好端端硬是
賴在人家床上。”
“我有我的目的。來到你床上，是為了吃掉你那些甜甜的無聊話。”不等李小霧明白過來無聊話要怎麽吃，他已經深深吻住她，一點一點蠶食她的芳香柔嫩，霸道的唇舌一次又一次占領那已經屬於自己的領地。
終於，吻得李小霧說不出話，滿麵潮紅。他邪邪一笑，抱她平躺在床上，蓋上被子：“睡吧，再吃下去可就不隻是吃無聊的話了。我坐在這裏，替你看著這個房子還有梳妝台，保證你醒來的時候它們還在，好嗎？”
柔軟的被窩和齊昂軒熱燙的體溫很快就讓她有了睡意，沉入夢鄉之前，她模糊地想：房子消失了也沒什麽可怕，最可怕的是，睡醒之後，你會消失不見。
纖長的五指，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
在她閉門不出的日子裏，趙純不時來探望，帶來一些雜誌、零食、鮮花什麽的。她的每一次到來，都為李小霧平淡的生活帶來鮮活跳躍的色彩。她打心底裏喜歡李小霧，就連自己看上的衣服，也常常不忘再訂一個她的尺碼。
“純姐，你不要再帶衣服給我了，我天天悶在家裏，總也不穿，怪浪費的。”李小霧側身坐在床沿，摺疊著一件鬆垮垮的創意短衫。剛才要不是趙純幫忙，她還真不知道應該把頭從哪個口鑽出來才好。
“你這個傻丫頭，這是什麽話？難不成你還能一輩子都待在這個房間裏？你也不怕自己捂太久，長出小香菇來。”趙純瞪她一眼，從手袋裏拿出另一件新衣服，讓她換上，“外界已經小道消息滿天飛了：齊昂軒已經迎娶灰姑娘！最近啊，池一集團的高層和大家長們恨不得全身長滿嘴好來辟謠呢！”
李小霧低頭撫平一個褶皺，不解地問：“他們是怎麽知道我的？我一直沒有出門。”
“哎呀，你說這話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那天，齊昂軒親自跑到家居廣場，大庭廣眾之下，喏！喏！喏！喏！伸手指向的都是大品牌，而且都是女性化的色彩樣式。商場的工作人員早就炸了鍋了！他是什麽身份？為了一個女人親自挑選家具，用膝蓋想也想得出了好伐？而且他還取消了這裏的管家服務，記者們隨便查查問問，就知道你人在這裏啦，好在你沒有出門，不然早就有麻煩了。”趙純一邊說，一邊幫李小霧整理歪掉的腰線，“不過那些記者很好對付的，不用擔心。你現在要開始做好戰鬥準備，下麵要打的，可是一場硬仗！”
“什麽硬仗啊？”李小霧好笑地看著趙純做出一副女鬥士的嘴臉。
“嫁入豪門啊！”趙純一本正經地說，雙目綻放出鬥誌昂揚的堅定神采，“你不要以為，俘獲了齊昂軒的心，你就可以天下太平，高枕無憂啦。醒醒吧，啊！最近我們酒店已經開始準備迎接池一集團的老大——齊祖華蒞臨視察了。我告訴你吧，最晚最晚下個月初，齊家大大小小的家長都會悄悄齊聚在上海灘的，要全家一起為齊家的四少爺相看媳婦兒啦！”
“什麽四少爺啊？昂軒以前跟我說過，他沒有兄弟姐妹。”李小霧打斷她。
“齊昂軒是沒有親生的弟兄姐妹沒錯。他父親隻有他一個兒子，但是他的叔叔大伯和姑姑們的孩子可是多了去了！”趙純咕咚吞下一口花果茶，繼續說道，“池一集團現在這一代的大當家，當然就是齊祖華了，也就齊昂軒的大伯。齊祖華一共還有兩個弟弟，四個妹妹。齊昂軒的父親排行老二，曾經是個很有名氣的行為藝術家，很早就丟下家業和幼子，避世隱居了。齊昂軒實際上一直是由他大伯養育著的。齊祖華自己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再加上他大妹妹的大兒子——喏，齊昂軒可不就是齊家的四少爺嗎？後麵還幾個少爺，不過還未成年，媒體不敢曝光。總之，你要知道，有錢人家的兒子，一出生就注定要管理家族產業的。所以他們一般都是按照整代人的子嗣來排序的，誰是誰生的我也搞不大清楚。齊昂軒上麵的幾個兄長，還都在流連花叢采蜜不休呢！現在齊昂軒突然爆出婚訊，是齊家第一個要成家的鑽石單身漢！你自己說，這是不是一場硬仗？”
一大堆複雜的家譜
聽完，李小霧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她從小生長在貧寒之家，有道是：富在深山有遠親，貧居鬧市無人問。她家裏來往走動的親戚非常少，父母去世後，李小霧就隻剩下叔叔一家親人了，現在突然聽說齊家的族譜竟然這麽龐大複雜，不禁有點傻眼。
“純姐，那我和昂軒，必須要征得他們所有人的同意才能結婚嗎？”李小霧晴空萬裏的頭頂逐漸飄來一朵烏雲。她從來沒有想過那麽多，誠如趙純所言，她確實曾經以為，隻要他與她兩情相悅，就可以了。
“原則上來講是這樣的。你想想看啊，頂級的富豪也就那麽十幾家，隻要他們彼此聯姻，就可以變得更強大，反之，就會被削弱和孤立。所以自古以來，想要更加富有的家族是不會和比自己差太遠的人家結親的。”趙純看著李小霧逐漸黯淡的眼睛，頓了頓，柔聲問道，“小霧，你想清楚了嗎？真的要嫁給齊昂軒嗎？不管有多少人阻撓，你都不怕嗎？”
李小霧沉默良久，走到窗前，背對著趙純，哽咽著說道：“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每天看到他，摸到他，聞到他的味道。有半天聽不到他的聲音，我就會心神不寧。隻要他在家裏，無論他在哪個角落，我的腳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總想往他身邊走。半夜醒來，無論做了多麽可怕的噩夢，隻要一想到他就在我隔壁，那麽近，那麽真實，我就不害怕。我要嫁給他，不管有多少阻撓和困難，我都會努力克服，我……我愛他。”勇敢地說出最後一句話，李小霧紅著眼圈，低下了頭。
“好姑娘，這才是敢愛敢恨的烈女一枚呀！我喜歡！”趙純鼻子也一酸，又很快笑彎了眼睛，“現在你明白了嗎？這些衣服，都是品味不凡的貴婦們常選的，你這段時間，就天天穿著它們，要穿出自己的範兒來。這樣才不會臨時亂了馬腳，穿什麽都不像個正佛！記住了嗎？”
“還有這些雜誌，都是富豪和名媛們愛看的調調，你可以不喜歡，但起碼要略知一二，以免和他們說話的時候，一問三不知，遭人奚落。我會隔幾天就來給你換幾本，你可一定要下功夫啊。”
看趙純一本正經的樣子，李小霧忍不住笑了：“怎麽感覺像是考狀元一樣，我考試都沒有這麽緊張過。”
趙純也樂了：“人啊，就是願意和別的人過不去。你現在多做一點功課，到時候多少能抵擋一兩招，不至於被人欺負了，讓齊昂軒發火。以他的脾氣，如果被逼急了，真敢翻臉不認人，帶你私奔了！”
兩個女人嘰嘰咕咕地笑鬧著，不知不覺天色已暗。趙純依依不舍地擁抱李小霧，承諾很快會來看她，狠心地拒絕她懇求她留住一晚的提議，果決地走了。
沒過多久，齊昂軒回來了。他悄悄穿過大廳，猛地推開李小霧的房門，壞心地想要嚇唬她一下。誰知佳人很忙，正坐在梳妝台前裝扮自己，頭都沒有轉過來一下。
看著一襲新衣的她，齊昂軒緩緩走至她身後，接過她手裏的梳子，為她梳發。
“齊太太這是要去哪裏呀？打扮得這麽豔光四射，有約會嗎？”他仔細整理好她的頭發，又突然將她擁進懷裏，將她的背捆在自己胸前，揉亂她的發，“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麽？”
“今天我們出去吃飯吧，去這家餐廳。”她指一指一旁攤開的雜誌，上麵有一個流光溢彩的餐廳廣告，“這裏很漂亮，東西看起來也好好吃的樣子。”
他把她轉過來，托起她纖巧的下巴：“今天你怎麽了？不怕冷了嗎？小東西，我可是剛剛從外麵回來，今天晚上狂風大作。”
她看了看窗外漆黑冰冷的夜空，不覺流露出遲疑，他再看看裝扮一新的小女人，輕啄她的耳根：“終於在家呆膩了嗎？想秀一秀自己的新衣服和好身材？”
她嗔怪地推他，卻被他橫抱起來，走到窗邊放下，讓她麵對燦爛的夜景，溫柔地用下巴揉弄她的頭頂：“晚上太冷了，明天上午，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有好吃的東西，你可以穿上你最漂亮的衣裳，好嗎？”
“真的嗎？在哪裏？”
“宇池龍墅，大伯在上海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