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那樣純淨柔順的眼波

他竟然恍神了。餐桌上的另外四人麵麵相覷。不可否認,這份收購方案有點長,劉總已經盡可能地精簡扼要了,仍然講了足足10分鍾。緊接著,斜對麵的宋處長也開始從經濟發展和政府推動力的角度進行了多方位闡述。

就在這時,劉總發現,這次會議的主角——齊昂軒恍神了。當然,他維持著一種沉思的姿態,給了正在慷慨陳詞的宋處長一個認真傾聽的假象。但是坐在他身邊的劉總注意到,這個男人的目光已經遠遠飄離了餐桌。劉總不動神色,順著齊昂軒的目光看過去,發現路對麵的一家小花店正在進行營業前的準備。

擦玻璃、灑水、掃地,將長得最好的植物擺在門兩旁的空地上。按照花束和盆栽的高矮、色彩的濃淡進行排序。這一係列的工作,都是由一個低紮著馬尾的年輕女孩完成。她正背對著路對麵,仔細地用小刀刮著玻璃門把手上的汙漬,穿著一身普通得看不出任何特色的衣服,外麵加了一件深灰色的皮圍裙。毫不起眼,而且太瘦小。劉總在心裏下了結論。可是下一秒,他明白了為什麽齊昂軒會恍神。

那女孩清潔完玻璃門之後,轉過身來,抬起手搭在額頭,眯眼看著天空,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完全展露在陽光下,隔著一條路,劉總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那張嬌嫩紅潤的小嘴卻格外惹眼,不但顯得女孩皮膚雪白,頭發烏黑,還為她的美麗注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天然的吸引力。接著她張開手臂略微伸了伸腰,即使身上穿著那麽醜陋的一條皮圍裙,還是難以掩蓋她纖細的腰和豐盈的胸部。隻要稍稍多看她幾眼,就能明白,寒酸的衣著絲毫無損於她的美麗。她渾然不覺正被人觀望,現在才早上9點多,這裏又是都匯大酒店側翼的背街。所有的店鋪還都沉睡著,隻有她早早打破了這片寂靜,迎接清晨和煦的陽光。反觀坐在路對麵暗處餐廳裏的幾人,雖然坐在格調高雅的大酒店裏,卻顯得有一絲灰溜溜。看完天空,她似乎對今天的天氣很滿意,又從小店裏搬了幾盆花出

來,耐心地挪來挪來,確保每一盆花都能均勻地曬到太陽。

劉總的心裏有數了。原來這個齊昂軒也並非外界風傳的那麽百毒不侵,而是口味比較難以捉摸。再警覺的豹子也有打盹的時候,就看獵人能不能抓住機會了。劉昌隆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旁邊的大堂經理趙純,她顯然也已經注意到了。兩人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經過近半年的煎熬,這個收購案終於出現了一個微小的突破口。盡管很微小,也總比無處施展要好得多。

齊昂軒是池一集團的地產精英,負責這個產業繁多的大集團在整個華東地區的地產勘察和運營工作。他的嚴謹與精明令每一個與他打交道的生意人又愛又恨——愛的是:如果能得到齊昂軒的首肯,池一集團將會以令人咂舌的數目收購自己的公司或者房產;恨的是:要得到這個男人的肯定,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都匯大酒店是劉昌隆整整十五年的心血,也是他投入資金最多,最用心的一項產業。換做另外任何一個買家,他都一定會不屑一顧地拒絕,然而池一集團是個例外。在商場打滾這麽多年。劉昌隆知道,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地產巨鱷一旦動心,將會開給他一個可以提前20年退休的價格。而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年輕人在考察地產含金量時竟然會這麽謹慎而且滴水不漏。自第一天碰麵洽談以來,齊昂軒幾乎每周都會到酒店的大堂、咖啡廳或者餐廳坐上幾個小時。或者打開隨身攜帶的筆電辦公,或者什麽都不做,純粹欣賞落地窗外的景致。劉總知道,這個人並不是閑來無聊,而是在計算人流量,考慮購入成本。整整兩個月,劉總都在等他的電話,可是一直沒有等到他的明確表態。期間,都匯大酒店的副總經理張國平嚐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貴重禮物、各色美女、名車、名表……挖空所有心思,卻隻打聽到,這條路上還有三家大型酒店和一家連鎖酒店在同時爭奪這個機會。劉昌隆終於按捺不住了,主動提出約見,並且邀上

了政府要員宋處長,希望可以借助政府官員的力量,推波助瀾一把,盡快達成這筆生意。

一個多月後,齊昂軒終於答應,上午9點鍾,在都匯大酒店的餐廳碰麵1個小時,因為其他時間,他已經排滿了。上午9點鍾?早晨劉總一邊打領帶一邊想,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在這個時間給員工開晨會了,卻被這個年輕人開了個晨會。

輕輕咳嗽一聲,趙純假裝要去一趟洗手間,不著痕跡地將齊昂軒喚回了神。後者皺了皺眉毛,對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一絲不滿,他竟然在商務洽談的時候失態至此。他站起身,向眾人告辭,說等一下還要開個會,他們剛才的觀點他已經很明白了。然後,就匆匆離開了都匯大酒店。

驅車前往池一廣場的路上,他又想起那個紮著低低馬尾的女孩。她總是習慣把烏黑的劉海向左撥,讓它順滑地覆在光潔的左額角。每一次她低頭搬動花盆,劉海都會滑下來,遮住她的眼睛。那雙眼睛——齊昂軒從來不曾見過那麽純淨柔順的一雙眼睛。有一次他在餐廳裏與她目光相對,盡管知道她從外麵隻能看到鏡麵玻璃,不可能看到裏麵的人,他仍然心悸了一下,仿佛有一縷尖銳的暖流穿胸而過。有幾次在工作間隙,他將車停在花店不遠處,坐在車裏遠遠望著她,點燃一支煙,允許自己暫時忘卻繁忙的工作,任憑思緒飄遠。

那麽柔弱又那麽美麗,她為什麽會在一間小花店做著肮髒粗累的工作?每天將沉重的花盆搬進搬出,有時候還要踩著三輪車為客人送盆栽。他還記得她用盡全力踩動三輪車的樣子:整個人向右腿用力,幾乎要把細腰拗斷。後麵汽車的短暫低鳴,將齊昂軒的思緒拉回。他突然有些煩躁,對自己低低咒罵了一聲,踩動油門,將汽車駛進池一廣場的地下車庫。以後絕對不能再去看她了,就是因為太放縱自己,才會這麽頻繁地想起她。空餘時間,還是把精力發泄在拳擊台上更為明智。反手甩上車門,齊昂軒的大腦開始為即將召開的中層會議高速運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