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日暮倚修竹

推門，邁步，雨容寧的動作靜悄悄地。

“你去哪了？”一句話帶著濃濃的不耐煩和一絲壓抑的不悅，驚得雨容寧一個激靈。自己房間的椅子上，赫然坐著眉頭緊鎖的洛旋。

“我……我……我晚飯撐著了，出去，消消食……消消食……”“我”了半天，雨容寧終於找到了理由。

“撐著了？”洛旋嘴角詭異地**一下，伸出一隻手，“來，我摸摸看怎麽撐到了。”

“呃……！”雨容寧嚇了一跳，急忙往後躲，“已經消化完了，消化完了……”

“下麵你是不是就要說要去上茅房了？”

麵對美青年一臉看穿你的審視，雨容寧隻好放棄逃跑的打算，磨磨蹭蹭地走上前。

卻被洛旋一把抱在懷裏，下巴溫情地蹭著她毛茸茸的腦袋：“乖，自己跑出去也不說一聲，都這麽晚了，不怕我著急？”聲音輕柔，帶著濃得不能再濃的深情。

可是望著那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狐狸眼，雨容寧卻想到了今晚楓林中的那個紅衣美人。

早就知道喜歡一個人會有很多煩心事，可還有沒有人告訴她，原來談戀愛要先確定對方喜歡的是男還是女啊？

“不專心哦？”

目光呆滯，不被抓包才怪。洛旋當即吻上去，毫不猶豫地啃來啃去。

“嘶~”脖子突然一疼，雨容寧徹底還魂，撥拉開那不知何時轉移陣地跑到自己脖子上滾動的頭，“幹嘛咬我！！！”

洛旋抬起頭，輕輕抿著紅豔的嘴唇，眼波流轉，帶著小小得意的笑容。

不滿地從他身上跳下，雨容寧急急忙忙撞到梳妝台前，端起銅鏡扒開領子就開照。

指肚大小的紅痕，還好，沒咬破。

雨容寧鬆了口氣，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這紅痕，怎麽那麽眼熟呢？

轉身，定定望住洛旋，眼神那叫一個探究狐疑，正看得洛旋要發毛時，雨容寧一個前撲，刷一下扯開美青年的衣領，口中念念有詞“還有沒有！！！還有沒有！！！！”

“有什麽啊……”莫名其妙的某人隻有被狂吃豆腐的份。

“咦！”終於發現了遺跡，幾天前遍布身體各處的傷痕如今大多消退，但還是被雨

容寧逮到了一處淺淺的印記。越看越肯定，越看越火大：“是那個死人妖死變態對不對！！！那個叢林怪！對不對對不對！！！他親你了！！！”

“你見到他了？”洛旋的聲音卻突然變得輕飄飄的，神情也清空悠遠。

雨容寧一瞬間呆住，突然，洛旋的表情嚴肅起來，向著門外高聲喝問：“什麽人？”

門一下子被推開，一個小侍女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主……主子……是，是宮主說記得主子吃不慣自個房裏的飯菜，特意叫備下了夜宵，說要是主子還沒睡就給送來……還說……還說明兒請主子過去一起用飯……奴婢……奴婢聽見主子在雨姑娘房裏，正不知道要不要進來……”

“奇怪，”雨容寧不滿地扁扁嘴，對著小侍女瞪眼，語氣酸溜溜的，“宮主又不是他媽，幹嘛老喊他去吃飯？”

被噎在原地的丫鬟進退都不是，隻能瞅著正細細打量著筷子的洛旋，希望他發話。

洛旋嘴角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示意小侍女退下：“最近月棠清苑的廚子手藝高明不少，去回宮主，子初現在吃得慣自己屋裏的菜了，就不勞宮主每餐都惦記了。”

那聲音，那溫油！！！偷瞄他一眼，居然還在衝自己了然地笑。這家夥，擺明跟那個宮主之間有貓膩！

“又是你情人？”原本打算靜下心來好好談談那個紅衣美人，想不到現在又來一個宮主，雨容寧氣哼哼的，忍不住就想興師問罪。

“他們是同一個人……”洛旋有點好笑地看著雨容寧，將她攬在懷裏，輕聲道，“不許吃醋。”

“誰……誰會吃男人的醋啊！”有點臉紅，可說不介意是假的，雨容寧試探著小聲問道，“你們……你們相愛嗎？”

“也許吧……”

洛旋望著她，很久，才輕輕歎息一般開口。神情有著從不曾出現過的寂寞，仿佛越過她看到了萬水千山，看到了許多許多年的雨雪風霜。

空氣靜默，洛旋忽然輕輕開口，“為你彈琴，可好？”

微微有些愣住了，但略一思考，雨容寧便含笑說好。

不是不想問清楚，隻是心裏其實是害怕的，不確定他的心，便不知道該不該認真將自己的情意交付出去。一顆心忐忐忑忑，等待著

煎熬著，其實是動了情的，可是總以為不去承認就不會輸。如果把話說開來就會是他並不愛自己的結局，那要怎麽樣去收場？小心試探，原地等待，是不是會比較安全？

夜色中的月棠清苑，月影繚亂，碎竹搖搖，就如少女情竇初開的心事。竹林下，洛旋抱琴而來，趁著月光盤膝地上，麵前一把白花桐琴，指尖輕撥，月色便在他的指尖宛轉流動。

白花桐木的琴身，被長久地摩挲出了溫潤的光澤。弦上的琴音起初有些滯澀，似乎許久未曾撫琴，有些生疏了，慢慢地，卻越來越入了境，如山間流水潺湲不斷。傾瀉時飛流直下，素練垂天；細流時靜中有動，暗蘊深情；滴岩處珠玉粉落，叮咚不絕；匯聚處百川歸海，寂謐沉著……

雨容寧靜靜地聽著，認真地望著洛旋月光下溫和靜美的臉，心中溫柔一片。

其實她不怎麽懂古琴，可是從洛旋的琴聲中，她卻仿佛聽到了時光的聲音，歲月穿梭，琴聲變換，那些和徐裏英打鬧的時光，與父親爭執的日子，跟母親撒嬌，朝盧秦耍賴，練功偷懶，學醫打瞌睡，無數次幻想去看看外麵的天空……

那些明明並不久遠的歲月，卻在這幽幽琴聲中，仿佛穿越了許多許多年的時光，漫上心頭。

琴音在綿綿餘韻中淺淺停止。

“很好聽……我聽到很多水的聲音，那種很清明，靈動又澄澈的水……”就像你的眼睛……藏下了這最後一句，雨容寧歎道，“小旋……你真的，什麽都會……”

“曲名《飛泉掛壁》，娘子，你果然知音。”

一聲稱呼，一句讚美，在暗夜中掀起溫暖的氣流，仿佛催開了暗夜的幽曇，讓雨容寧的心頭縈繞著不散的馥鬱。

望著猶自顫動的琴弦，洛旋緩緩啟口：“其實對我來說，有一張琴，一盞茶，一部經。就足夠了。”

雨容寧從他的話中回神，“經？什麽經？”

“《道德經》、《南華經》、《太上感應篇》、《周易參同契》……嗬嗬……”洛旋微笑，“貧道子初，這廂有禮了。”

“你……”雨容寧被驚在原地，“你你你你……你是個道士？！？！”

夜風中飄蕩的曇花莫名的香氣，瞬間隨這句話撲啦啦消散得無影無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