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花殞風雨夜
那日回府，國主的旨意便下來了，國主為我和蘇尋墨賜婚，挑了這月十五。對此，我既不反感，也不期盼，隻是像往常那般和蘇尋墨相處，倒也覺著平淡快樂。或許我的愛還未能從末攸然身上轉移到蘇尋墨身上，但是我會傾盡全力真心對待他，我在心裏說過，定不負他。
雨夜，蘇尋墨待在我房裏，陪我說話。燭光下，他的眸子閃亮著，神采奕奕。
“凝落，三日之後，你便要下嫁於我，可是你的娘家人……”蘇尋墨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我遲疑了。初遇時，我告訴他我是鄰國易水人，由於水災才背井離鄉，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黃叔那邊我也是如此交代。萬一他問起我的成長經曆或者是我其他的親戚，我該如何回答？萬一他娶了我之後，還要去往我的家鄉，我又該如何應對？
“凝落，你怎麽了？不舒服嗎？”他關心地問道。
我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他說道：“尋墨，若是我對你隱瞞了一些事情，甚至是說過欺騙你的話，你會不會怪我？”
“怎麽會。”他溫柔地撫著我的臉，“我既然愛你，必會包容你的一切。而且，我們馬上就要成為夫妻了，夫妻之間，是不會這般計較的。”
“既然我們馬上就要成為夫妻了，我想把一些事情告訴你。”我誠懇地說道，暗自在心裏下定了決心。我要告訴他的我穿越的事實，就算他不信，我也必須讓他知道，不能再對他隱瞞。
“凝落，你說。”他寬慰一笑。
“其實……其實，我並不是，並不是易水人。”我吞吞吐吐將實情道出。
“嗯。”他的平靜出乎我的意料，他似乎早就知道我會這麽說，臉上竟沒有一絲的詫異。見我麵露異色，他回過神來，忙笑著掩飾自己的神色。“哦，那麽凝落，你是哪兒的人呢？”他問道。
我沒再多想，又說道：“其實我也不叫南宮凝落……”
“噢？”這次他倒是顯得很驚訝，一臉迷茫地望著我。
“其實我是從二十一世紀……”
“咚咚咚——”我正欲要將實情全盤托出，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敲門聲。接著，一個慌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少爺、凝落小姐，不好了，小姐、小姐她……”
“宛兒？！”蘇尋墨驚得從椅子上站起，“宛兒怎麽了？”他飛奔至門口，將門猛地打開，我跟過去，看見伺候宛心的丫鬟正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喘。
“小姐，小姐……”那丫鬟許是一路跑了過來，看起來呼吸困難。
“說啊，宛兒怎麽了！”蘇尋墨大吼，那般緊張的神情讓我訝異。
“奴婢們伺候小姐沐浴，誰知小姐才剛剛更衣，便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丫鬟含淚道。
“什麽？！宛兒——”蘇尋墨大驚，不顧風雨，往蘇宛心的房間飛奔而去。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忙讓丫鬟帶路，也趕了過去。
一進門，我便看到蘇尋墨坐在宛心的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他的頭發和衣服都濕了，想是抄近路冒著風雨過來的。
“哥哥，宛兒怕是，怕是撐不下去了……”宛心哽咽道。
“宛心……”我走過去，靜靜地站在床邊，
關切地望著她。宛心的臉色異常蒼白，已無血色。她的額頭冒出些許汗珠，身子卻在瑟瑟發抖，看上去很難受。我的心猛地一疼，想起近日與她相處的時光，是那般美好和諧，那個溫柔婉約的她，是那般清新可人。可是如今……
“宛兒，不要說傻話，哥哥在這兒，哥哥會治好你的。”蘇尋墨聲音顫抖了。
“哥哥，宛兒看不到你和凝落姐姐的婚禮了，宛兒好遺憾啊……”淚水從宛心的眼角滑落，她的語氣裏充滿了淒涼。“哥哥，你一定要幸福，你和凝落姐姐，一定要幸福……”
“宛兒，別這樣，哥哥不要你走，哥哥要你永遠在哥哥身邊。”
“哥哥，其實宛兒最遺憾的，是不能嫁給攸然。”宛心淡淡地笑了，她笑得那般淒涼，那般絕望。“哥哥，宛兒從小就喜歡和你講心事。你是最了解宛兒的，也是最疼宛兒的。哥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遺憾，我沒有那個福氣，陪著攸然，陪他一輩子……”
“宛兒，別說了，別說了……”蘇尋墨把頭埋了下去，抵著床榻，已經悲痛得不能自已。
“凝落姐姐，哥哥……就交給你了。”宛心看著我，低聲乞求。我克製住悲傷，忙安慰道：“傻宛心，凝落姐姐還等著你在婚宴上給姐姐祝福呢。”她吃力地搖頭：“凝落姐姐，宛兒知道自己的身體，宛兒在另一個地方，也會祝福哥哥和凝落姐姐的……”
“宛心……”
“宛兒！”丞相和丞相夫人聞訊趕了過來，夫人的臉上慘白，宛心的病，給她的打擊必定很大。她那般疼愛女兒，這麽大的刺激，怎麽承受得了。
“娘——”宛心喚道。夫人顫抖著身子，將宛心的手握住，已經說不出話來。
“你們是怎麽伺候小姐的！小姐怎麽會突然發病！”丞相怒斥道。跪在地上的丫鬟顫著聲音低聲答道：“自入夏以來，小姐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縱然是夏夜，身子也會泛凉。可是小姐不讓奴婢稟告老爺和夫人，說要是我們說出去就辭掉奴婢，奴婢……”
“混賬！你們竟敢知情不報！”
“爹，不要責怪他們，是宛兒不想讓你們擔心。”宛心吃力地解釋，“宛兒的命早就注定如此，爹娘為宛兒操心了十五年，宛兒實在不想再為爹娘增添煩惱。”
“宛兒，你怎麽這麽傻啊！”夫人悲痛無比，哭出聲來。我在一旁也被深深震撼，我憶起自己第一次遇見宛心，握住她的手時，就覺得她的手冰涼得不自然。她如此懂事，總是為別人著想，竟然瞞著自己早已惡化的病情，每天還向我們展示那般無邪的笑容，這等女子，怎不令人心疼、令人欽佩！
“宛心！”末攸然衝了進來，驚愕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宛心，宛心，你怎麽了！”他撲過來，跪倒在宛心的床前。第一次，我聽到他這般激動的語氣，也是第一次，我從他臉上看到了慌亂。
“攸然，攸然……”宛心伸出手，撫上末攸然的臉，幽怨的神情讓我心疼。“攸然，怎麽辦，我不想離開你，宛兒不想離開你……”
“宛心！”末攸然的聲音愈加慌亂。我朝著宛心看去，她的嘴角竟然流出了鮮血！
“宛兒，宛兒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
蘇尋墨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宛心嘴角的鮮血，淚水已經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我捂住嘴，滾燙的眼淚悄然落下。我的背脊突然生出一股寒意，感覺就快要窒息。我從未見過宛心如此痛苦的表情，她到底得了什麽病，怎麽會病得如此厲害，怎麽會痛得如此厲害。宛心這麽好的女孩，上天為什麽這般不公，讓她擁有這般坎坷的命運。
“爹，娘，謝謝你們的養育之恩，宛兒隻得，隻得來生再報了……還有哥哥，宛兒下輩子，還願做你妹妹……”宛心說著，又吐出一口鮮血，鮮紅色的汩汩**讓人觸目驚心。
“我苦命的宛兒啊！”夫人撕心裂肺地喊著，近乎暈厥。
“攸然……”宛兒支撐著最後一口氣，看向末攸然，“攸然，我從未聽你喚過我一聲宛兒，你能不能，能不能……”
“宛兒……”他喚出聲，眼裏的淚光若隱若現。
“攸然……”宛心欣慰地笑了，最後一滴淚珠滑落，她靜靜閉上了眼睛，最美的睫毛也不再眨動，靜靜地，靜靜地，沒了生機。
“宛兒——”在場的人無不動容，蘇尋墨喊得聲音近乎嘶啞，丞相夫人受不了打擊，暈了過去，丞相強忍著悲痛，攙扶著她離開了房間，丫鬟們也跟著離去。
偌大的房間，空蕩蕩地，隻剩下我和末攸然、蘇尋墨，還有已經死去的宛心。一片肅靜，隻聽見我們幾人沉重的呼吸聲。
“宛兒，你不要嚇哥哥，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哥哥帶你去放風箏，帶你去吃你最愛的小吃，帶你去看最美的風景，好不好，好不好……宛兒！宛兒！”蘇尋墨顫抖著手，撫摸宛心的臉，聲音已然沙啞，卻那般固執地喊著宛心的名字。
“尋墨，不要這樣，宛心已經死了，你不要這個樣子！”我攬住他的肩，心痛地安慰道。
“不，她沒有死，她隻是睡著了，她隻是睡著了。”他呆呆地望著宛心，臉上的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起，顯得狼狽而頹廢。
“尋墨……”
“你住嘴！”他厲聲嗬斥道。我的手僵在那裏，呆呆地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凝落，和我出來……”末攸然用眼神示意我，說道。
我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卻不知該怎麽辦，隻好跟著末攸然走出了房間。
屋外還在下著雨，走出房門，一股涼意襲來，我不禁瑟瑟發抖。他看了我一眼，低語道：“他現在情緒很不好，言辭難免有些激烈，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再說話，隻是望著天空，想起逝去的宛心，哀傷不已。
“宛兒——”屋內傳來蘇尋墨撕心裂肺的呐喊，我愕然地看向末攸然，想要從他眼中讀出一些訊息。他的臉上卻隻有淡淡的悲傷，若隱若現的，是眼淚滑過的痕跡。他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卻也不解釋，隻是用他那憂傷的眸子望著沉沉的天空。
我的心裏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為什麽我會覺得，蘇尋墨對宛心的情意早已超過兄妹之間的感情，甚至比末攸然對宛心的愛還要深，還要沉……蘇尋墨，為什麽我突然覺得你這般深不可測。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你到底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你到底還有哪些我不知道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