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宛心訴衷腸
夜微涼，我徜徉在寂靜的院落中，聽風吹動竹葉，沙沙作響。蘇尋墨為了我，竟然連生命都可以不顧，那般毅然決然地為我擋下那一劍，我該怎麽辦，我是不是不該狠心拒絕他。可是我心裏清楚地知道，我對他並沒有愛情，和他在一起，僅僅隻有朋友之間的快樂與舒心。
“凝落姐姐。”蘇宛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身，看到一臉憔悴的她。她的身子那麽單薄，好似被風都能吹走。
“宛心……”我過去握住她的手，扶她在石椅上坐下。
“凝落姐姐，宛兒見你在這裏徘徊許久了，想過來和姐姐說會話，姐姐不會介意吧？”她的眸子裏閃著淚花，看來是剛剛哭過。我心中不忍，便在她身邊坐下，說道：“凝落怎會介意，隻是宛心，你不要過於傷心了，身子要緊。”
“凝落姐姐，我同你講講故事吧。”她淡笑，我一時錯愕，隨即朝她眨眨眼，示意她說下去。
“凝落姐姐，你知道嗎，我並不是母親的親身女兒……”她慢慢說道，我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她淒然一笑，繼續說道，“十五年前，母親去山上進香，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還在繈褓中的我。母親說，當時的我一見她便放聲大哭了起來，她覺得特別心疼，便將我抱回了家，當作女兒撫養。這樣，我便有了這般高貴的身份。但是，說到底，我隻是一個來曆不明，連生身父母都嫌棄的棄兒。”她拿著帕子，悄然拭著眼淚。
我心裏一疼，忙忙安慰道：“宛心切莫妄自菲薄，在大家眼中，宛心是這般美麗溫柔，不僅長得清秀可人，而且待人客氣禮貌，又有著過人的才氣，你這樣的女孩，全天下的女子羨慕嫉妒還來不及，你怎麽還這樣說自己呢。”
“凝落姐姐，”她的眼裏充滿了悲傷，“其實我什麽都不求，能夠在這裏長大，在這裏生活，已經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攸然哥哥……”她抬頭，看了看我的臉色，“攸然哥哥，是宛兒真心愛慕的人。宛兒不想奢求什麽，若是攸然哥哥另有心上人，宛兒斷然不會強求，隻是……”
“宛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心裏有點不悅，語氣冷了下來。
“凝落姐姐，宛兒並沒有諷刺姐姐的意思……”她有點急了，“宛兒隻是覺得，哥哥是真心對待姐姐的，宛兒希望姐姐……”
“宛心，你不必再勸我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自己做決定。”我勾起一絲澀澀的笑容，“我會祝福你們的。”
“祝福？”她突然傷感了起來，“宛兒怕是擔不起這份祝福。”
“什麽意思？”我不解。
宛心未語淚先流，她望著天空，眼裏是說不出的痛楚。“凝落姐姐，宛兒怕是……宛兒怕是……不久於人世了。”
“什……什麽……”我瞬間呆在那裏，話哽在喉嚨，什麽都說不出來。
“宛兒，宛兒很小就得了奇病，大夫說，是撐不過及笄之年了。”她低聲啜泣，那般悲傷。及笄之年？！我在心裏盤算，那不就是十五歲嗎？剛剛她說十五年前，那麽今年她就是十五歲？那麽，她今年就會……我震驚地看著她，不敢相信這般清新脫俗的女子竟然就快香消玉殞。
“凝落姐姐不必為宛兒擔憂，這是
宛兒的命。”她試圖微笑，臉上不可掩飾的悲傷神情卻徹底出賣了她。
“宛心，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可以去找大夫，可以去找比那些庸醫厲害幾百倍的大夫！”我嘶喊出聲，看到她那般憔悴，我心裏像是被針刺般難受。
“沒用的，母親已經為宛兒請遍了天下的名醫。宛兒命該如此，怨不得別人。”她眼中似有憧憬，“如果可以，宛兒真的想和攸然哥哥廝守到老，可惜，可惜……”
“宛心……”我哽咽著，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
“宛兒的哥哥，”她望著我，舒心地笑了，“哥哥是個很好很好的男子，他平時雖然看起來放浪不羈，但是心地善良，待人真誠，特別是對凝落姐姐你，更是傾盡全心在愛護。”
“我知道。”我默默地應了一聲。
“凝落姐姐，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你。”
“羨慕我？”
“嗯。你有哥哥對你那般真心實意，那般死心塌地，你們還可以有無數的光陰一起去度過，這是我永遠也求不來的。”她悵然道。
“可是，我是真的不喜歡他。”我不想戳破她的心意，可是卻不得不說出了口。
“時間會慢慢改變一切的不是嗎？”她笑了，“凝落姐姐，宛兒沒有這個福分，不能和心愛的人相守到老，宛兒真的好遺憾。可是凝落姐姐，宛兒希望你可以珍惜哥哥的愛，珍惜生命中這美好的愛情，莫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幡然醒悟。到那個時候，想要珍惜，怕也沒了機會。”
“宛心……”我心中隱隱作痛，她的話確實震撼到了我。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我又何嚐不懂，隻是……
“宛心，既然你和末攸然兩情相悅，你有沒有想過要嫁給他呢？”我冒昧問道。嫁給自己心愛的人，怕是每個女孩心中最美的夢了吧。
“宛兒沒有這個福氣。”她輕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我心裏也泛起了苦澀，她是怕拖累末攸然吧，所以選擇了默默的愛慕。宛心啊宛心，你的心地這般善良，可是這善良的心地又多少次地委屈了你啊。
“宛心。”月光下，一襲白衣翩翩而至。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擔憂，我想，他應該也是知道宛心的病情的吧。
“攸然哥哥……”宛心溫柔地喚道，語氣裏是無限的眷戀。
“宛心，夜凉，快回去睡吧。”他關切地說道。宛心慢慢地站了起來，身子在月光下顯得那單薄。她看看我，又說道：“凝落姐姐，宛兒真心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
“嗯，我會的。”我點點頭，衝她安慰地笑了笑，她也欣慰地笑了。末攸然扶住她的肩膀，送她離去。望著他們的背影，我心裏湧起一陣心酸。他們還是很般配的，都是那般清新脫俗，都有著仙人般的氣質。
我坐在石凳上發呆，回憶起過去的一幕幕，又回想宛心剛才的那番話，心裏很不是滋味。還記得讀大學的時候，我和朋友們在寢室裏討論，以後嫁人是嫁愛自己的還是自己愛的，當時我說，自然是要嫁一個愛自己而且自己又愛的人啊。然後她們說，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事，若是隻有一個愛自己自己卻沒感覺的和一個自己很愛但是對自己又沒感覺的人，你會選擇誰呢？聽她們
那麽說，我賭氣似的回了一句，那我就不嫁，我就不信等不到一個和我兩情相悅的人。現在想想，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如今真正到了這一天，我又怎麽可能放下那個為我受傷的人去尋找一個兩情相悅的人呢？蘇尋墨啊蘇尋墨，你真的很讓我為難，我該怎樣做，才是對我們兩個最好的結局？
“你知道宛心的病了？”身後突兀地響起一個聲音，是他回來了。
“嗯。”我淡淡地回答道。他在我身邊的石凳上坐下，直視著我。“凝落姑娘，你若是心疼宛心，便接受蘇兄的心意吧。她無法珍惜她心愛的人，自然是希望身邊的人能夠有個完美的結局。”
“你認為我和蘇尋墨在一起就是完美的結局？”我突然覺得他很可笑，他這話算是什麽意思。
“自然。”他嘴角抿起一絲笑，“蘇兄如此待你，你不該負他。”
“那你呢？你是不是要娶宛心為妻？”
他愣了一下，說道：“攸然的事情，無須凝落姑娘操心。”
“無須我操心？”我冷笑，“那你又憑什麽操心我的事情？”
“我……”他一時語塞。
“宛心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我突然降低了語氣，悵然道。他定定地看著我，並不言語。
“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冷冷地說道。
“外麵冷，你……你早點休息。”他站起身，撂下一句話，便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我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出神。到底，他還是不屬於我的，他終究不是屬於我的。末攸然啊末攸然，你看上去那般溫文儒雅，那麽溫柔體貼，實則是世界上最殘忍，最冷酷的人。末攸然，你說外麵冷，可是真正冷的，是你的心裏，是我的心裏。
“又有人要殺你？”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我蹙眉，心想今晚還真是不太平，連發個呆都被打擾這麽多次。
“欽？”我轉身，詫異地望著他，他怎麽會出現？
“幹嘛這麽驚訝。”他還是蒙著麵，語氣冷冷淡淡地。
“你怎麽來了？”我問道。這個丞相府，守衛就這麽鬆懈嗎，怎麽感覺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不要再和這兩個人糾纏了。”他蹙眉，語氣有點生硬。
“為什麽？”上次他就讓我不要喜歡末攸然，現在又叫我不要再和他們糾纏，難道他知道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別問那麽多。”他冷冷地回了我的話。
“是不是你知道了什麽陰謀？”我緊張地問。
“沒有。”他停頓了一會，“但是我看他們不像什麽好人。”
“撲哧——”我笑出聲來。
“你什麽意思？”他不滿地看著我。
“沒什麽……”我低下頭，忍不住笑意。但是我看他們不像什麽好人……我回味著他這句話，覺得十分有趣。一個殺手居然說看別人不像好人，還這麽義正詞嚴地維護一個他曾經要殺的人，還真是可愛。
“瘋子。”他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沒等我再說話，縱身一躍，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欽真是個可愛的殺手，我在心裏想著。被他這麽一鬧，原本壓抑的心情竟然豁然開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