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花落無聲人斷腸(二更)
張燈結彩，紅綢高掛的許家堡中，門庭若市，人聲鼎沸，卻唯有那一落的清靜，誰也不敢去打破。
沒有被紅綢裝飾過的屋子，反倒讓人感覺有些懵然的突兀。舊木窗子，鏽紅色的房門，和這歡天喜地的嫁娶有些不合時宜地蒼涼。屋內傳出一陣虛弱的男生。
“清兒，爹爹知道你並不喜歡那唐家大小姐，但是……咳咳……現下，為了整個許家堡也好，為了我白族也好，也無他法了……委屈你了……”
“爹爹，清兒明白，清兒會達成您的心願，與唐家大小姐完婚的……”另一個不帶情緒的男子聲音應到，“清兒會讓你親眼看見許家堡和白族後人好好地生活在這世上的……”
“清兒，爹爹的日子也不多了……我白族的繼承人也僅剩下你了，你，切記愛惜自己的生命……現在，唉……爹爹與娘親日後也無力保你了，爹爹我的身體更……眼下也隻有唐家門能護著你，你——”
“爹爹，不要說了，清兒都明白！爹爹好生養著身子吧……清兒不多打擾了，告退了……”男子說罷便為床上虛弱的男子蓋了蓋漏風的被子，一張憔悴卻不帶任何情緒的臉掃過床上的男子，然後，不再留戀，轉身離開……
白族？繼承人？嗬嗬，真是好笑……男子出了那屋子後，忽然眼中與臉上竟是無盡的嘲笑，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蒼生……
“唉——”屋中的男子看著隻身離開的兒子，心中不知該是心疼還是該安慰。他，隻白族唯一的繼承人，到他那一代，白族隻生下了他——白銘聖一子，而他的妻主，許薑蛟也隻為他生下了僅此一個兒子——許晚清。今日，天下眾人為奪取白族之勢以及白族手中的寶藏，全力追殺。而他自己明白，他的身子早已撐不了多久了，但他的孩子……接下來的重任他能否抗得起？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他嫁於唐家門，現在的江湖，唯有唐家門還能幫白族保族，乃至重振……但他又怎會看不出他心中，早已有了個人……
晚清重回大堂，換上連自己都厭惡的笑，接過一個個前來賀喜之人手中之禮。
“施丞相二公子同萬全超市店主等人禮上！——”清點賀
禮的一個下人緊接著喊道，這一日他喊得嗓子都快裂了，隻怪許家堡和唐家門的名聲太響，送禮的人一批接一批地。
什麽——“啪——”晚清臉上終於再也擠不出自己都惡心的笑了，她？怎麽會知道……是啊，她怎麽又會不知道，終究還是來了……心中突然見道不出是什麽感覺，如同千萬種材料攪雜著，揪著，痛著，麻著……有無盡的思念湧上心頭，急切地渴望再看女子那一眼；有無盡的痛楚糾纏的心口，狠狠地撕裂著心髒的每一處；有無盡的絕望繞在心上，深深地如薄絲嵌入心中……
他，已無力再抬頭……
吳姮囡依舊如昨日那般笑著，她是來為他賀喜的，是的，隻是賀喜……吳姮囡手中緊緊揣著那一個被她精心用紅綢緞包裝過的木匣子，仿佛似要把最愛之物割舍般，不願一絲鬆懈手力。
一旁的施士林等四人緊張地看著這好像隨時都會倒下的女子，準備著時刻扶住她，她……不該如此傷痛的！
吳姮囡吃力地抬頭，她不明白，為何此時自己抬頭卻需要費如此大的力，仿佛綁上了千斤之石，心中，空空的……笑，對啊，我要笑著向晚清賀喜，再把嫁妝送上的，不是說好了嘛！吳姮囡終是來了勇氣，努力抬頭，臉上依舊是那笑。
一個身著紅色喜袍的男子映入眼簾，憔悴的臉頰上竟沒有嫁人的喜氣，一雙丹鳳眼略略地隻能瞥見一半，他，低著頭。瘦削的肩膀，好像……好像被她看得略略有些顫抖。忽然間，他抬頭，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他好像很自己一般抬頭如此費力……
兩道目光相對，此刻，仿佛世界的一切都靜止了。他，看到她嘴角不屬於她的笑，心，好痛，看到她笑容中依舊落下的兩行淚，他，好恨……她，看到他慘白的嘴唇，心，好涼，看到他眼中那一抹溫柔，心，自嘲……
吳姮囡上前，依舊那樣笑著，輕啟紅唇：“晚清，你忘帶了嫁妝，我……送來了！新婚——快——樂——”
眼前的男子顯然一愣，快樂嗎？她，在祝我快樂？是啊……是我自己的抉擇，不是嗎？……嫁妝？她為他早已準備的嫁妝，他，真的隻是粗心忘帶了嗎？突然覺得自己也些可笑。
男子沒有立刻結果女子手中的賀禮，而是緩緩地從懷中掏出最後一條繡帕，遞給女子。
女子顯然一愣，又是他的繡帕，可是……為什麽給自己？紀念嗎？饋禮嗎？
“囡囡……”男子輕輕地喚一聲，伸手輕輕撫上女子冰涼的臉龐，小心翼翼地欲圖拭去她的淚水。
肌膚的觸碰，手下顯然感覺到了女子身子一僵，眼中是驚訝，是悲慟。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流淚……手上的繡帕早已濕透，但她的淚，卻越擦越多……
“夠了！”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的楚兒再也忍不住製止住這種事情。“你現在還給她擦什麽眼淚，還是給你的唐大小姐擦去吧！小心落下個不守夫道的壞名！還有，這些給你，虧囡囡還讓我們都給你準備賀禮呢！囡囡，我們走！”說罷，拉著早已失魂了的吳姮囡轉身準備離去。
“囡囡——”男子忽然伸手欲挽住前去的女子，然而，手伸到半空卻又收了回來，是啊，自己憑什麽留下她，自己有什麽能耐值得她待自己如此？
施士林等人隨著楚兒順手把賀禮堆放在了一旁，看了晚清一眼，有著同情，有著憎恨，有著無奈……
晚清看著那嬌小悲涼的身影，心中隻覺被掏空了般，他，該怎麽辦？
突然，即將消失在男子視線中的女子猛地停下了腳步，像是用盡了畢生之力般，回頭宛然一笑，“我要看晚清出嫁！”
所有人皆是愣住，傻傻地看著這個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的女子。
然而，等不及他們多思考女子的想法，隻見那因笑而上揚的嘴角一旁流下一道鮮紅，然後，那輕如白羽的身子飄然往後落去——
“囡囡！——不——”
吳姮囡的意識漸漸模糊，隻覺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會……是他嗎？……
隨後，東苑客房中亂成一片，有瘋狂地嘶喊大夫之聲的，有歇斯底裏咒罵之聲的，有隱隱啜泣之聲的，還有一聲聲輕不可聞卻又連續不斷的“囡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