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

“快!”屋外人急聲催促,上官卓匆匆套了件外衣,高聲應道:“就來!”轉臉看見另一張小床上女兒已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問:“爹爹,你要做什麽去?”

女兒隻有十歲,娘子卻已過世,為此他常常內疚,自己是行醫的,卻讓自己的女兒小小年紀便失去了娘親。

伸手在她頭上愛憐的揉了一下,溫柔的說:“睡吧!有人生病了,爹去看看。”女兒乖巧的點了點頭,躺在床上注視著他收拾好出診的東西出門去,將要邁出的一瞬又脆生生的開口:“爹爹,小心些。”

九月夜晚已有幾分涼意,上官卓心頭卻暖意融融。

門外,停著一輛黑木鑲金的高大馬車,上官卓有幾分吃驚,按馬車的樣式來看,一定是國中的貴族,他們怎麽會找自己這樣的赤腳醫生?

“上官先生!”黑暗之中傳來一聲清亮的聲音。

上官卓這才注意到馬車旁立著一個黑衣男子,清峻的麵孔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我家主母生病了,麻煩先生辛苦一趟。”黑衣男子微彎了彎腰。

好傲慢的下人,上官卓皺了眉頭,“請問貴府是?”

馬車上簾幕一動,露出一張年輕清秀的麵孔,如玉擊般的清雅聲音:“上官先生!”

上官卓一怔之後吃驚不小,馬車內坐的竟是當今金國國君的最小的公子百裏子墨。

百裏子墨微一點頭溫和道:“上來吧,病人還等著呢。”

馬車轆轆而行,在青石街道上微微有些顛簸,百裏子墨倚在車廂邊陷入了沉思,不經意間眼眸掃過他,烏黑的雙眼如黑漆漆的星子。

百裏子墨自他弱冠以來便聞名六國,被稱做金國最年輕有為的公子,得此稱號皆因他做了的兩件驚人之事。

第一條是在國內修了一條直通南北的運河,上與北方木國的清河相連,下與水國的滔江相通,成為貫通南北的大運河,南北兩國的貨物可以通過水路相通,自此打通了木國直接至水國相通的道路,而金國乘機向過往商賈抽取航運費,從中謀利為國庫帶來大量收入。

第二件事是對中原大國火國的戰爭,火國一

向以六國霸主自居,向來不把中原諸國放在眼裏,隻因金國國君在六國會盟上說了一句瞧不起火國的話,火國國君回國後以金國收航運費太高為由派出大軍打上門去。

金國哪裏是火國的對手,國君嚇慌了神,國內一片混亂,百裏子墨卻在一片割城投降的聲浪裏獨豎一幟,要與火國一決高低。嚇的滿朝文武隻差哭著扯他的袍角求他了。他卻沒有理會獨自與國內幾位名將關門商議後,親自帶兵上陣迎敵,采用誘敵之計,竟以少勝多,至使火國十萬大軍隻餘二萬殘兵逃回國內。

當百裏子墨得勝回朝時舉國歡騰。

這一役激起金國子民大國之夢,也讓百裏子墨成為了金國的子民心中的神。

上官卓雖然是風國人,也常在街頭聽到過這位風度人品俱佳的公子的傳說,對他的所作所為也是深感佩服,正是因為百裏子墨的治理,金國上下風氣純正,幾乎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才讓上官卓這位行醫在各國之間的大夫幾乎要在這裏安家。

上官卓怎麽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這樣近的接觸到這位人中龍鳳的公子,更不要說是給他府上的人看病。剛才聽下人說是他家主母,百裏子墨隻有一個剛娶的妻子孟瑤,年僅十四歲,是孟大夫的小女兒,聽說還未同他圓房,不知道這次生病的是不是這位年幼的夫人。

馬車一路飛奔,上官卓拈量著大約折了五六個彎,他心中疑惑,百裏子墨的府邸如果從他的醫館開始出發,應該到西街向右轉,可是這次卻是向左轉。

上官卓疑惑之餘想透過窗簾看看方向,抬眼看見百裏子墨那雙不見底的眼睛不帶一絲溫度的注視著他,他的心裏一突,難道?他自幼跟隨父親行醫,遊曆六國之間,見過各色人物,對此時的情景心裏已大約有了計較,心中頓時不安起來,但又不敢與百裏子墨對視,隻好垂目做昏昏欲睡狀,心底卻暗暗記下所經過的每一條路徑。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黑衣下人掀開車簾,輕聲道:“公子,到了。”

上官卓走下馬車,麵前一片黑暗,剛才還滿天明亮的星空,怎麽此時會如此暗?他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原來是站在一個黑暗的通道

裏,馬車正好停在通道的入口。

“先生請!”黑衣人的聲音驀的響起,因為太黑,上官卓無法分辨黑衣人站在何處。手臂上一熱,一隻手托在那裏,帶著他向前走去,他穿著軟棉布淺底鞋,地麵上鋪著大塊的青石板,涼氣透過地麵穿入他的腳底,什麽人家可以鋪這樣的青石板?

穿過黑暗的通道,眼前一亮,一陣涼風吹來溶著淡淡的月桂的香氣,上官卓深吸了口氣,抬眼看見滿天星辰,心中微有一絲安心,眼前是寬闊的花園,一角種滿了花木。

“先生!”黑衣人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時候去打量這間府邸,直接將他引入後院,正室內透出微明的燈光,早有幾個小丫頭站在那裏等待,看見他們來都紛紛行禮,其中一個飛快跑去推門,去裏麵稟報:“夫人,先生來了。”

“哦!”裏麵傳來嬌柔無力的一聲應答,“請先生進來。”

黑底紅花的厚重帷幄,鶴形薰香爐中香氣飄緲,上官卓不敢抬頭,隨著丫鬟的指引趨步向前,到帳前站定。

有丫鬟掀開大帳一角,從裏麵伸出一隻手臂,素白衣袖綴著朵朵怒放的鳳凰花,袖口用金線繡著卍字花紋,一隻膩白的手從中露出,骨節纖細指尖紅暈,袖中有淡淡的香氣飄來,上官卓低眉斂目。丫鬟在那潔白的手上蓋了方絹帕,他拈了兩根手指放在細瘦的手腕上。

室內很安靜,門口靴橐橐,百裏子墨靜靜的站在一旁。上官卓慢慢收回手,那隻手臂也很快縮了回去。

“夫人怎麽樣?”出了內室,百裏子墨皺了眉問,眼底深處沉澱著關切。上官卓略有些遲疑,隨機口氣輕鬆道:“沒有什麽,夫人隻是失了調理,思慮太重,我開幅方子,吃上三濟,擔保沒事。”

百裏子墨沒有說話,背負雙手在窗口站定,那裏有一株月桂,枝葉相覆,香氣襲人。他伸手關上窗戶,轉頭問:“你確定夫人沒有什麽事?隻是失了調理。”

“是”上官卓低頭不與他對視,轉到案前去寫方子,百裏子墨大步走了過去,忽然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中的筆杆,他一驚,抬頭注視著百裏子墨,百裏子墨的雙眼裏滿是寒氣,讓他打了個機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