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恐夜深花睡去(一)

華燈初上,迷人的月色籠罩著整個將軍府。朱紅色的府門開了半扇,隔著門望去,府裏冷靜得讓人心慌,白天裏迎親時還是出盡風頭的少夫人,現今正惶恐的跪在大廳裏,不敢亂動一分一毫。

富貴莊嚴的大廳,左右兩邊的梳背椅上分別坐著四個衣著華麗的女人,上首左邊的女人身側還站著一個嬌豔的少女。正中的主位上端坐著一個身穿墨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旁邊的椅子空著,不難看出是正妻的位置。

將鬥笠上的白紗放下,此時的楚梓韻,正站在將軍府外的石獅之後,目不斜視的盯著大廳中跪著的女子,那就是曾經讓她在這個世界第一個放下戒備之心的妹妹,原來隻是個安插在身邊的細作。

心猛地一顫,她緊抿下唇,硬是把準備跨出去的腳收了回來,她這是要做什麽,被那個女人害得還不夠慘嗎?

“楚雲天,永遠都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不過,梓韻放心,她絕對活不過今晚,別忘了,你可是楚雲天最寵愛的女兒。”身側的人輕拍下她的肩,聲音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

“姑姑,我並未想過置她於死地,或許青兒隻是奉命行事,況且,她還救過我一命……”

“梓韻!”放在她肩上的手明顯一僵,那人硬生生的打斷她的話,不顧她憐惜的眼神,淡淡一笑,眼中瞬閃過一絲濃重的殺氣,“若是你擔心暗月宮會對她不利,我花弄影可以向你保證,暗月宮絕不會插手此事,至於楚雲天那裏,殺她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轉眸看了眼大廳裏主位上不帶一絲表情的男子,楚梓韻低頭從衣袖中拿出一方白色絲帕的一角,待望見上麵繡著的“梓”字,她深吸口氣,靜靜的笑了下,“爹爹那裏,我自有辦法。”

“梓兒,你就聽姑姑一句勸,此事絕不能心軟。”花弄影凝視少女臉前的白紗,眸中瞬閃過一絲慌亂,不過片刻,又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淡然道:“當年的事至今還是個謎,乳娘和仆從突然憑空消失,而你又昏迷在酈瀾池旁,至於青兒說為躲避仇人追殺,正巧在穀中發現了你,按著將軍府四處張貼的畫像就把你送回了府中,事有蹊蹺,我們不得不防,暗月宮這三年來一直在調查此事,切不可輕下結論。”

昏迷?!事有蹊蹺!難道要告訴她,這又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大騙局嗎?

心如刀絞,她強抑住內心的憤怨,用手指緊掐在掌心,怔怔地想著昏迷前的一幕。那兩個人嘲諷的眼神盯著前世困惑的她——林雪依。

他們的陰謀終於得逞了,不用在她麵前再佯裝關心了。他們肆無忌憚的在她麵前激吻,全然不顧她的感受,一個是她大學最好的朋友白欣璿,另一個則是她最愛的未婚夫楚子謙,也是現在這個身體的同胞兄長,欣璿是標準的美人胚子,楚子謙又是帥氣陽光的校草級人物。

她就是不明白,這麽登對的兩個人,怎麽就讓她撿個大便宜給撞上了。楚子謙對她千依百順,白欣璿也是對她嗬護備至。

白欣璿纖細的食指輕撫著楚子謙的唇,嬌聲輕笑,“子謙,你的乖乖女回來了,我要不要先回避下,在車裏等你啊。”

楚子謙一口噙住白欣璿的手指,伸手環住她的腰,瞥了眼旁邊身體直打顫的雪依,不屑地問:“林雪依,你覺得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嗎?”

“……”這是他說的話嗎?她吸氣,再吸氣,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還是不爭氣的直往下流,閉了下眼,她驚痛的望著眼前的兩

個人,顫聲問:“你們是在和我開玩笑的,對不對?子謙,你……不會背叛我的,是嗎?”

“林雪依,你就別再自欺欺人了。”楚子謙不耐煩的朝她揮了下手,接著從西服的口袋裏拿出一隻翠綠色的玉鐲,拿在她麵前晃了晃,得意的笑著,“看到了嗎,要不是欣璿說你有個祖傳的玉鐲,還是個無價之寶,就憑你這姿色,我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你們……”緊咬著唇,她強忍著淚流的衝動,硬是把眼淚逼進去,看著這兩個狼狽為奸的狗男女,突然有點作嘔,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媽媽臨終前告訴過她,什麽都是假的,隻有翠玉鐲是真的,它比她的命重要得多。

揚起頭,她淡漠地望著眼前兩個得意忘形的人,憤怒的大喊,“你們兩個,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別髒了我的眼!”

白欣璿身體猛地一震,顯然被她突如其來的怒叫嚇著了,小臉嚇得慘白,扯著楚子謙的手臂就往外走,“想不到平時文文弱弱的人,發起火來還真招架不住。”

“慢著!”林雪依搶先一步擋在他們麵前,伸手就要奪楚子謙手中的鐲子,“我隻答應你們兩個滾出去,它必須留下來!”

楚子謙愣了下,盯著她的眼神略顯驚訝,不等她從他手中拿過,白欣璿竟開始跟她拉拉扯扯的奪手鐲,“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你想都別想,鬆開!林雪依你給我鬆開——”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林雪依惡狠狠的瞪了白欣璿一眼,低頭就咬了口楚子謙的手,他“啊嗚”地慘叫了聲,不自覺的鬆開了手,正要咬旁邊白欣璿的手,誰知她突然一把扯住雪依披散在肩上的長發,“居然想咬我,你當我吃素的啊!”

吃痛的悶吭了聲,林雪依仍是拽著鐲子不撒手,一旁的楚子謙看著兩個揪打在一起的女孩,一時竟不知該幫誰。

直到——

一道綠光突然從林雪依的頭頂照下,白欣璿“啊”地一聲驚呼,瞬間被強光打翻在地。

楚子謙慌忙跑過去將她扶起,林雪依拿著玉鐲緊貼在胸口,看著他們,看著他們漸漸變得模糊,身體也慢慢地變得輕飄飄的,直到最後沒有一點知覺……

等她醒來時,就成了將軍府的二小姐。

從那一刻起,現代的林雪依就消失了,隻有楚梓韻,這個世上隻有一個楚梓韻還活著,她保留了前世的記憶,她痛恨那個背棄自己的男人,盡管他現在是她的兄長,這三年來對她也並無異常的舉動,可是,她恨他,甚至想過報複他……

今天正是他大喜的日子。

“梓韻,別多想,姑姑不會再讓人傷你分毫。”花弄影攬臂抱著她的肩膀,關切的道。

微微一怔,她猛地回過神來,望著花弄影輕輕一笑,“姑姑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深吸口氣,花弄影撩起眼前這個女孩的白紗,不由得心裏一陣潮熱,雖然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卻在經曆這麽多遭遇後還能如此淡定,難怪當日前宮主仙逝時,費盡心力也要讓她找到楚梓韻,他日必能助暗月宮成為武林霸主。若論及此,倒要感激青兒想害梓韻毀容,才讓她三年來第一次有機會接近這個丫頭,在第一時間治愈梓韻的傷,對她沒有懷疑,也對暗月宮隻暗殺薄情寡義的男人絕對信任。

“若你願意,可以先隨我到暗月宮,等這邊的事處理好了再現身,梓韻可能還不知道,宮主她一直很想見你。”花弄影衝她點點頭,微笑著將她臉前的白紗輕輕放

下,看著眼前的少女總有點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再哪裏見過。

楚梓韻笑著搖了搖頭,不錯,花弄影是對她有再造之恩,這些日子的相處,也讓她對暗月宮有不少了解,按理說她不該拒絕。可如果她不出麵,青兒必死無疑。畢竟相處了三年,現代的林雪依本就孤苦無依,而今的楚梓韻雖然有個重權在握的將軍爹爹,可最讓她欣慰的還是相伴左右的青兒,她不能見死不救。

“據說,青兒是相府二小姐的貼身侍女,她既嫁到楚府,一個月後的選妃大典,她並未在候選之列,倒是三小姐……”花弄影秀眉微蹙,頓一下,疑惑地問:“將軍府可曾接到聖旨?”

楚梓韻淡淡一笑,沒有回答,隻是伸出左手,在自己的掌心輕輕地寫了一個“十五”。官家少女凡年過十五者,都必須參選三年一度的選秀,才貌雙全者可被選入宮中,以備充實後宮掖廷。不過這次納選卻與以往不同,當年先皇曾有遺詔,皇帝在二十三歲時,必須選五名官家女子入宮冊妃,至於欲納誰為後,知道此事的宮人都在一夜間無故失蹤,至今無人得知遺詔最後的內容,更不知裏麵究竟交待了何事?

“梓韻是懷疑……青兒欲加害於你,其實是想一箭雙雕。既能讓相府二小姐躲過今日的成親,又能讓三小姐少了一個競爭對手,而她隻是個甘願冒死的犧牲品!”

望著花弄影恍然的眸子,楚梓韻靜靜的道:“相府和將軍府向來不和,這次聯姻不過是為緩和雙方的矛盾,聽說相府二小姐早已心有所屬,逃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至於三小姐那邊,我對她並不感興趣。”

夜風輕輕的吹來,撩起楚梓韻臉前的白紗,皎潔的月光下,花弄影微笑著看著這個少女,如此清秀貌美的女子,又是難得的沉穩淡定,當真不像十幾歲的孩子該有的氣質,可一入宮門深似海,一旦踏入深宮,女人的明爭暗鬥,向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知她能否應付自如。

“你願嫁給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嗎?”花弄影擔憂的問。若是可以,當真想把她帶回暗月宮,隻是老宮主曾有遺訓,不得強迫她做任何不願做的事。

楚梓韻輕輕一笑,眼裏閃過一絲戲謔的表情,“那要看他能不能招架得住我!”

花弄影愣住,她怎會把侍奉皇帝看得這麽輕鬆,就算蕭辰軒還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可他既能把這個宸國推到明鑾大陸第一強國的位置,實屬不易,況且他現在對相府和將軍府都保持中立,讓雙方勢力持平,若是梓韻和相府三小姐同時入宮,當真要小心為妙。

“他並非尋常男子。”花弄影靜靜的說,唇角浮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尋常男子又如何?”楚梓韻閉了下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淡的說:“我倒真希望他身邊的女人一大群,最好是應付不過來,那我倒落得個清閑,省得麻煩。”也省得在她情陷之際,又給男人背叛。最後一句話她硬是咽了下去,以前的事隻當是個教訓,她可不想在一個地方摔兩跤。

花弄影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半天才靜下心來,怔怔道:“你當真和其他女子不同,若是換做她人,定然費盡心機奪皇帝寵愛……”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楚梓韻微微一笑,臉上竟無一絲傷感,隻是平靜淡然,“她們要爭寵隨便,總之我是不會背地裏耍手段,若是真給那個皇帝選入宮中……”頓一下,她眼珠滴溜溜一轉,輕笑著看著花弄影,“姑姑放心,我自有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