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記憶裏的痛

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在秦旖旎的記憶裏,隻留下了一片朦朧閃耀的光影。半紅的楓葉在頭頂輕動,陽光在樹葉間攛掇隱現,如飛在葉間的螢火蟲一般靈動唯美,周身籠著輕薄的白光,像一幅精心修飾的油畫,色彩濃重,紅白飛舞,耳邊似乎有鳥鳴啁啾,心裏卻一片寧靜的安詳。

長久地,這個畫麵定格在秦旖旎記憶的角落,似一座水晶之城,透明純淨,而她總不期然地入住進去,一遍遍地回想著那個下午所有不經意的觸動。卻越想下去越是痛,多少個午夜夢回,她捂著胸口,在夢靨的回憶裏眼睜睜看著這座心上的城堡慢慢開裂,直到痛得不能呼吸。

如果身邊沒有這樣一個男人,她想,她是真的可以心如止水了,連殘破的婚姻也可以安然接受。如果,如果沒有他。

隻是,這世上最是沒有如果。

夕陽西沉,秋天的落日顯得格外柔美,灑在半醉的楓葉林間,更顯得淒美異常。

兩人一前一後向山下邁去,相隔隻差兩步。秦旖旎麵無表情,一言不發,臉上有些惆悵的寂寥,臉上鍍著層柔婉的夕陽柔光,更顯得寂寞。她忽然間就覺得落寞起來,在這樣一個不曾預料的下午,心裏一下子空去了一大塊。緊隨其後的陳醉同樣一聲不吭,時不時觀察一下走在身前的女人的情緒,張口要問什麽,卻是什麽也沒問出來。

斜掛天際的殘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斜斜的兩條,一高一低,平行著,時遠時近,卻總不曾相交。殊不知,並非所有的平行線都永不相交,人非死物,隻要走在前方的人能緩一緩腳步,或者走在後麵的人伸出一隻手來,他們便可以相連。

然,從山頂到山腰,山腰到山腳,夕陽的餘暉越來越豐盛,他們卻始終在原點,堅持著平行的姿態。他們仍是走不出各自的世界,也走不進彼此的世界。

其實,陳醉也

不明白,明明方才氣氛好好的,怎麽一下子會變成這樣。他們平行著躺在薄薄的一層楓葉上,看陽光在樹葉間穿行,世界仿佛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而在這寧靜過後,卻又無端生出這些許愁緒,而秦旖旎又將好不容易放下的冷漠麵具重新戴了起來,甚而變得更加冷淡。就連他也被這氛圍感染,再也無賴不起來。

一路到了山下,秦旖旎率先上車,上的卻是駕駛座,陳醉一愣,也沒說什麽,繞到另一邊的副駕駛座去拉車門,卻怎樣也拉不開來。他眉頭微動,嘴角一勾,笑。

“妞兒,你不會想把我丟在這荒山野嶺的吧?”嘴上在笑,心裏卻後悔不迭。

方才躺在山上的時候,周身的安寧實在讓他沉醉,他居然就那樣睡了過去,醒來時身上還趴了幾隻掙紮在初秋的小蟲,正歡快地於他眼皮底下在他剛買的詹姆士襯衫上張牙舞爪。他一驚跳起,把身下鋪展的落葉掃得狼狽不堪,手足慌亂地去撣身上那幾隻小蟲。秦旖旎轉過頭來,有一刻的怔愣,下一刻趕緊轉過頭去,裝作什麽也沒看見,眼裏壓製的笑意卻泄露了心中所想。

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醉少,怕的會是這小蟲子。

陳醉心下懊惱,一摸口袋,車鑰匙不見了。秦旖旎已經站起身,轉頭不看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拿了。他張口要問,卻被秦旖旎忽如其來的冷漠凍住,問不出口。就這樣一直沉默著下山來,直到這會兒被關在車門外。

秦旖旎轉過頭來,望見陳醉臉上熟悉的勾唇笑,瞳眸深深,那是他習慣性的動作,無論是得意時還是窘困時,似乎於魅惑中帶著某種不可一世的自信。隻是這會子,這笑裏,這眼裏,已然有了一絲無奈。她不再看他,臉上越發冷然。

“陳先生,我想我們並不熟,統共加在一起不過見過兩麵……”

“見過多少次並不是衡量關係的絕對

標準,有一個詞叫做一見鍾情,遇見對的人,哪怕隻見過一次,也就足夠了。而有些人,即使日日相對,夜夜共枕,也不一定就能對彼此了若指掌,甚至談不上認識。”陳醉依舊笑著,卻難得地正經了一回。是的,他的態度很嚴肅。

秦旖旎一怔,隔著一道車窗,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瀟灑自若,一個冷漠如霜。可這冷然的外表下,那顆強自封鎖冰凍的心,卻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嗬嗬,一見鍾情?”秦旖旎嘴唇煞白,“你以為這是童話麽?”她猛地轉過頭,看向陳醉,眼鋒銳利無比,“那麽讓我來告訴你,我不相信童話,這世上也根本沒有童話!一見鍾情更是荒謬!”

陳醉收了笑。落日柔和的光暈下,秦旖旎眼中的狠絕在那層不自覺的水光下,顯得淒涼無比。他當然想不到,自己方才的一番無心言論,正正戳中了秦旖旎心裏的那根刺。她與楊明遠的開始,就是那所謂的一見鍾情,而他們的現在,就是日日相對卻陌生到連陌生人都不如。她在陳醉這個年紀的時候,總是看不透,也相信著一見鍾情,以為自己不同於別人,看上的人也要不同,那樣的驕傲換來的結果就是如今孤身的落寞。原本以為不在乎了,以為經過一年再大的傷痛也該結伽了,可是不經意被翻開傷口,卻疼得血肉橫飛。

陳醉也相信一見鍾情,卻沒有如她一般困在夢境裏,他還懂得這世間的百態,一邊相信著這世上美好的一麵,卻也不抹殺真真實實存在的陰暗麵。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區別。而現在的秦旖旎,已經徹底從過去的天真童話裏跳脫出來,卻才從此走上了另一個極端。

她已經不相信愛情。

在這個看似爛漫不已的下午,陳醉站在夕陽下,仿佛看到了秦旖旎不為人知的過去。那傷痛,在眼中是那樣的明顯,綿密如絲,一寸寸纏繞進他的心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