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境

月色如詩，清冷的光輝鋪滿大地。

水波粼粼，夢幻般的月影便在這一起一伏中蕩漾。

一個模樣十三四歲的少年，斜坐在青石板上，卷袖慵懶的俯身將掌中綻放的白蓮花燈推入水中。他微微蹙著眉，眼睛裏貯滿著難以讀懂的悲傷，稚嫩的臉龐上是比月光更清冷的表情。

河燈悠悠遠去，宛如一葉孤舟，飄飄蕩蕩在無盡的水麵上，最後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裏。

“誰？”少年倏然抬頭，白色的長袖一揮，頓時，一道金色的光芒射向他身後的大樹，伴隨著一聲驚呼，躲在樹後的小慕陽被金光擊中跌入了水裏。

“母後……救命！”她在水裏掙紮著。

“難道是阿曳？”岸上的少年喃喃自語，長袖再次一拂，水中的女孩被一道金色的光芒托起。

“你是誰？”看清女孩的麵容後，少年的臉立刻恢複了清冷，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過。

小女孩吐出了幾口水，恢複知覺後一臉茫然的望著眼前的少年，顯得無助而孤單。

他長得真好看。她微微咬著唇，低下了頭，不敢再與那清冷的眸子對視。

“我在問你話。”少年的聲音很冷，讓她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勇敢的抬起頭來，大眼睛裏流光溢彩：“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名字，那麽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少年隻是盯著她，一句話都不說，她卻當成默認了。她愉快的向他伸出了手：“我叫慕陽，你呢？”

一陣夜風吹過，被水浸濕的衣服緊緊貼在她身上，冰寒刺骨，她忍不住哆嗦了起來，牙齒上下直打著顫，伸出的手定在半空。

“嗬，原來是你。”少年突然笑了起來，隨手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披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他笑起來真好看，比母後種的那些花還要好看。慕陽恍神中，身上已被他披上了白色的衣袍。溫

暖的觸感，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溫度以及少年人特有的淡淡的清香。

少年卻已經起身了，沒有再看她一眼，徑自離去。

慕陽一個激靈，馬上站起來追了過去。她攔在少年的麵前，一雙清亮的眸子裏滿是堅定和無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你……不許走！”

少年抿著薄薄的唇，站在月光裏，眼神卻比月光更加清冷，他不發一語，隻是淡淡的看著比她矮一大截的小女孩。

天邊，一彎弦月如鉤，遊離的雲朵勾勒出悠遠的時空，不遠處，竟斷斷續續的有笛聲飄來，仿佛美人的夢中長歎。

久久得不到白衣少年的回答，慕陽一咬牙，伸手將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扯了下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小小的一張臉上滿是怒色：“你不告訴我，我也不要你的衣服。”說完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少年凝眸望著她，沒有離開，也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就在慕陽覺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少年忽然就低聲笑了。他瞥了慕陽一眼，俯身去拾那件被她拋在了地上的袍子，然後極其溫柔的為她再次為她披上。

整個過程他都是微笑的，褪盡冷冽，隻剩下如春風般的溫柔，溫柔的仿佛快要融進了這無邊的月色裏。

他俯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我叫星諾。”

慕陽完全怔住了，隻是呆呆的看著他精致的臉龐在自己的眼前無限放大，良久才反應過來，訕訕的點了點頭。

畫麵突轉。

無邊的山色中，慕陽淡淡的笑著，她迎風張開自己的雙臂，對著麵前的少年道：“星諾，我們在這裏種一片桃花林好不好，隻屬於我們的桃花林。”

彼時，山風正悠悠吹來，無邊的青草便隨風搖曳了起來，宛如碧色的天空。

白衣少年微微笑著，修長美麗的手指撫上了女

孩的頭，他點點頭，柔聲道：“好，種一片隻屬於我們的桃花林。”

雙目倏然睜開，白衣少年的容顏立刻幻作虛無消散在了無盡的虛空中。慕陽懶懶的掀著眼皮，茫然的望著綴滿流蘇的白色帳頂。

驀然回首春已空，十年猶一夢。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放著河燈的清冷少年，她亦不是當初那個桃花林中有著純真笑容的小女孩。夢裏人依舊，夢醒事全非。

星諾，星諾，原來，我們那些最好的年華隨著一場離別早已埋葬在無盡的煙雨紅塵裏。

“公主。”房外傳來紫玉的聲音。

慕陽披衣而起，片刻間，那抹淡藍色的身影已端正的坐在了椅子上。

“何事？”她微微側頭，臉上一片柔和。

“國師拜帖，請您過府一聚。”紫玉垂頭道。

星諾？慕陽的心微微咯噔了一下，但很快便鎮定了下來，她緩緩端起手邊的茶，頭也不抬，隻冷冷道：“回帖，說本公主有事，恐怕要拂了國師的美意。”

“公主，這……國師深得王的寵信，這樣拒絕不太好吧。”紫玉猶疑著道。

“本公主自有分寸，紫玉，你先下去吧。”

“是，公主。”紫玉恭敬的退出了門外。

慕陽輕歎一聲，放下手中的茶杯，人已站到了窗子邊。窗外，純淨的天空宛如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那些飄浮的白雲便是停留在海麵上的水鳥。微涼的風輕輕拂起她的長發，空氣中飄來了花的香味。這種味道她記得，是屬於王宮特有的氣息，不同於鏡湖山清幽淡遠，王宮裏總是充滿著世俗的氣息，一旦淪陷，便再也無法解脫。

然而，就是這樣有著濃重的紅塵氣息的王宮裏居然就走出了一個仿佛從來不屬於世間的男子。

十年的時間可以徹底的改變一個人，譬如她。星諾，星諾，若再見是敵，我們還不如不相見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