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傾樂宮·惶惑
我就這樣睜著眼強撐到了寅時，睡意卻無法抗拒地湧了上來。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蒙住了我的瞳仁。然後，一片黑暗。
頭重腳輕，我恍惚覺得被人攔腰抱起，放在一處鬆軟的地方，很舒服。身子愜意地陷下去，暫時放下了心頭的隱憂，沉沉睡去。
“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夕顏。”
“夕顏……嗯，很好聽的名字。”
“那……你呢？你叫什麽啊？
“我叫……衝。”
“衝哥哥……”我驚呼著醒來，記憶中的畫麵再次浮現在夢中，然後一如既往消失在現實。衝哥哥，嗬，還想他幹什麽，過去的便是幻象。“咳咳……咳……”眼淚並未如期而至，反而是接連不斷的咳嗽，直咳得我麵紅耳赤，灼熱難耐。嗓子裏像是堵了什麽異物，出也不得進也不得，很是難受。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紫煙小跑過來，，端了一碗清水送至我嘴邊，“昨夜降了溫，您許是染了風寒，奴婢這就去傳太醫來。”
“不必了。”我止住了她，“我這是自小便有的肺病，早已習慣了，隻要靜養幾日便能好個差不多，無需勞煩太醫的。”我淡然地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這病，娘親生前也有，我曾一直固執地認為，這是她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每當咳得欲罷不能眼淚橫流時，我便會想起娘親，她犯病時一定比我痛苦許多吧。
娘親，你在彼岸可好？幫你報了仇，女兒就去陪你。地獄淒寒，我決不讓你孤苦一人。
“主子，主子。”紫煙在一旁喚我，眼神裏盡是不解，許是被我恍惚的神情驚住了。
“哦，我沒事。對了，我怎麽會躺在床上？”
“呃，這個……奴婢不明白，困了不就應該睡在床上嗎，還能睡在哪裏啊？”她眨巴著眼，靈動的光芒一閃一閃，不像是在作戲。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我分明記得我徹夜未眠，根本沒有接近床榻，如今卻安安穩穩地睡在這兒，好不驚異，莫非……“王爺是不是來過？”
“沒有，王爺整夜都呆
在念雲宮，連自己的寢宮也沒回。”她脫口而出，半晌才意識到說錯了話，“不，不，奴婢的意思是，王爺公事在身，沒能脫開身來看主子。”
算她機靈，可是，究竟是誰抱起了昏倒在地的我。難道，有外人闖入了我的寢宮？正欲深究，忽然洛兒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見了紫煙手中的清水，一把奪過來一飲而盡，咕咚咕咚的，絲毫不顧及形象。
“你這鬼丫頭，怎麽一點教養都沒了，見了外人可別說我是你的主子。”我嗔怪地側目瞥她，略帶調笑的語氣。
“可別啊，主子，我這不是給您辦事忙的麽，從昨晚到方才我可是滴水未沾呐。”她倒有些委屈。
我這才想起昨晚吩咐給她的差事，急急問道，“快說說，你打探到了些什麽消息？”
洛兒正要開口，忽地頓住，瞟了一眼紫煙，有些忌憚她的存在。
“無妨的，紫煙不是外人，你直說吧。”
她倆均愣住了，洛兒不相信地看著我，小口張得圓圓的，許久都合不上。紫煙則是呆滯了一會兒，漸漸地眼眶泛紅，嘴唇微顫。她是被我的信任感動了吧，畢竟曾經是他人安插在我身邊的細作，我不怪罪反而寬宥了她，此等恩情何以為報。而這，也是我收買人心的手段。
“好吧，”洛兒遲疑了一下，“我從念雲宮的守衛那裏得來消息，玉嬪娘娘果真沒有懷孕。”
我舒了口氣，但見她似乎欲言又止，好像出了什麽岔子，“怎麽了，難道王爺沒有治她的罪？”
“不，不是的。玉嬪她……”洛兒垂下頭，緊抿著唇。
“快說，王爺是怎麽懲治的？”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一旁的紫煙也隱隱可見些許急迫。
“玉嬪她瘋了。”這一聲，猶如驚雷，劈得我措手不及。怎麽會，她不過是謊稱懷孕欺瞞了王爺而已，畢竟是曾經受寵的嬪，王爺至多把她打入冷宮像容充華那樣囚禁起來罷了。為什麽她會忽然瘋了，我實在想不明白。
“主子，其實……”洛兒打斷了我的思緒，“其實玉嬪娘娘發瘋並不是因為擔心王爺治罪，而是……而是因為徐太醫說……”
“徐太醫？他說了什麽？”
“他診斷出玉嬪並無喜脈，而且……而且也不可能有喜脈。”她吞吞吐吐。
我愈加的不明白，可心裏已經預感到些許不幸，“什麽意思?”
“就是說，玉嬪她……她患了不孕症，很難醫好，怕是這輩子都無法懷上孩子。”
心中猛然震顫了一下，不孕症，若是沒記錯，淑妃姐姐也有這個症狀。隻不過她早已知曉，每日服藥膳卻毫無起色。而如今，又添了個玉嬪，莫非後宮中的妃嬪都中了邪，皆無法生育子嗣？
那麽，我呢？心裏驚顫，似有一股陰鬱詭秘的霧氣包圍住我，喘息不得。
“還有呢，”洛兒吞了下唾液，繼續說，“昨夜陳公公來報，說是查出了兩個宮女，也牽扯此案。一個是玉嬪娘娘宮中的宮女，幫著做了那個人偶並請法師下了咒；還有一個宮女從主子這兒偷來發絲為人偶紮上，才使得法力更甚。”她說得有模有樣，一本正經。
“那兩個宮女，你可知道是誰？”我明知故問，自己設下的圈套，我怎會不清楚。
“是……是念雲宮的漪人和……”
“既然能拿到我的發絲，想必是我傾樂宮的人吧。說，另一個是誰？”我厲聲問道。紫煙已經變了臉色，唇齒緊咬，擔心著那個名字被揭發出來。
“是墨玉。”洛兒低低地說，恐怕連她也不會相信這事竟會是墨玉那樣一個小宮女能幹得出的。
“王爺是怎麽責罰她們二人的？”我依舊是冷淡的表情，心中卻似有千千結，糾扯不清。我真的不忍心這兩個小宮女無辜冤死，畢竟她們年紀尚輕，天真單純，與人無害。
“王爺隻是命人將她倆收監，稍後再審。所以……所以主子，墨玉還有救，是不是？”她忽然攀住了我的手，殷切的眼神灼得我心如火燎。她希望我救墨玉，可我……
“我會盡力而為的，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淡淡地說，別過頭刻意回避她的眼。心中有愧，果然是不敢直視他人的。
洛兒疲憊地退下了，紫煙這才敢開口，“主子，您的計劃……”
“無需改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