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誰把流年暗偷換（三）
星羅棋布，銀漢迢迢。
纖雲弄巧，孤月照天涯。
煙波淼淼，那閃著細潤光澤的天河靜靜的流淌在一片浩瀚星空裏。瑤華坐在河邊抱膝觀望——
漫天繁星碎碎點點，映襯著夜幕中的浮雲，層層疊疊，或明或暗，有的雲朵簇擁在一起周邊泛著銀光，好似開的最盛的花瓣，翩翩的在夜空中搖曳；有的則輕柔的漂浮在那一片虛無的疏影中，月光從中穿過，近乎透明，仿佛輕紗薄霧般似真似幻，明明有形，卻又無跡。
這一片蒼茫雲海上浮著一條銀河，透過銀河和雲層看向凡間，便能見著碧波蕩漾，潮水波瀾，一浪趕著一浪，連綿不絕。原來是一片汪洋大海。此時明月已高懸於天宮的正中央，而凡間的那輪清月卻正值海平麵處，灩灩隨波千萬裏，於水天相接的半浮半沉間形成了一副天然的水墨畫——春江花月夜，潮水連海平。
九重天上清輝照樓台，九重天下海上生明月。
這一天一地交相輝映，已分不清是天上的明月纖塵不染，還是凡間的明月多情旖旎。
瑤華看著那閃閃發光的河麵以為這天上的星星都掉到河裏了，忍不住伸手捧上一掬河水端到自己麵前，仔細一看，星星是沒有，倒是有朵蓮花靜靜的躺在手心裏。瑤華左瞧瞧右看看，發覺這蓮花也左搖右晃的朝自己打招呼，唬的瑤華一驚一乍，想著天河裏什麽時候有蓮花了？將水倒掉，瑤華往水底看去，瞅了半響也未見到蓮花的影子，又伸手在水裏撈了撈，卻隻有水珠從指間流過。莫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一陣輕笑自身旁傳來，“凡人都以為這天河裏是許多星星匯聚而成，卻不知，這水是萬物之根本，不枯不竭，生生不息，是至純之物，能倒影出萬物的形體，你的真身是株蓮花，所以倒影出的自然是朵蓮花。”
瑤華朝兮離望去，這男子怎生的這般好看。萬千的星光裏，他仿佛早已在這河邊站了千萬年，身後是亙古不變的夜月，他似是乘月而來在這銀河邊靜默了許久，連月光都化作了細密的銀絲籠罩在飄動的衣袖間。
驀然回首，恍若隔世。
瑤華癡癡的傻呆著，卻見兮離嘴角勾著笑，緩緩的彎腰向自己湊過來，如瀑的青絲自肩頭滑下，這般冷冽清寒的人此時卻帶著如陽春白雪的暖意，近了，更近了，隻覺已有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熏的瑤華心潮澎湃，麵泛春潮。身上的溫度自腳底迅速攀升，神尊莫不是，莫不是要……
“啊——”隻聽得一陣慘叫突兀的響起，卻見瑤華捂著額頭上躥下跳，甚是激動。
這頭瑤華揉著發紅的前額把這神君罵了千百遍，那頭兮離似是有感應般含笑問著，“可再想來一次？”
瑤華眼睛泛著水霧可憐巴巴的看著兮離猛然搖頭，這世上誰不愛花憐花，為何偏偏這神尊最是喜歡蹂躪她這朵花香四溢的白蓮，在她腦門上又生生彈了一記，痛的她花瓣都抖了三抖。遇人不淑啊，當真是越美的人心腸越是歹毒。
兮離見瑤華不服氣的努著嘴，聲音冷上三分，“本尊這是叫你記住，若再與那君朔眉來眼去，仔細你的皮。”
額……還記著這事，真是小人之心，小人之心！瑤華辯解，“明明是他占我便宜。”
“哦？我看你很是滿足。”
瑤華心虛的低下頭，手腕似乎還留有剛才那人的觸感，著實滑膩溫暖的很。可惜若她耳朵沒聽錯的話，人家叫的可不是她瑤華，而是另有其人，想到此處，瑤華是又喜又悲，五味夾雜。
兮離盤腿坐下，從腰間取出一支玉笛，見瑤華還站在不遠處，便向他身旁指著，“坐這裏。”
瑤華忐忑的坐在兮離身旁，屁股卻不住的往旁邊一挪再挪，總覺得與神尊太近沒什麽好事，起碼要離他伸手夠不到的地方，如此便是再想彈她腦門，還得彎彎身子。
兮離輕輕摩挲著玉笛，目光在笛身上流連，那玉笛在皎月的照耀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笛身裏好似有水紋細細的流動。
“你可知今天是什麽日子？”
瑤華搖搖頭，她怎麽今日是何不得了的節日，這神尊甚是反常。
“今日，凡間叫做七夕，是天下有情人的節日。”
“凡間的節日，與我們何幹？”瑤華好奇的問，卻見兮離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將玉笛橫在嘴邊，一時萬籟俱靜，隻有悠悠的笛聲飄蕩在雲水之間。
那時瑤華還不知這曲子叫《相思引》，亦不知這曲子是何意，直到曲終人散，她在歲末折下最後一朵桃花的時候，終是明了，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這曲子一遍又一遍在兮離的指尖回響，帶著遙遠的回憶，紛飛的思緒，久久的環繞在這一片孤寂的星空裏。連瑤華也情不自禁的染上了淡淡的哀色，默默的坐在兮離身邊品位著這曲子的音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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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煙花乍起，河燈初上，正是一片喜氣洋洋的節日盛宴。
人們歡呼著將節日的氣氛推向**，那些善男信女們虔誠的拿著香火前往月老廟祈福，一時月老廟前人聲鼎沸，象征著百年好合的姻緣
鎖帶著各色男女真誠的心願掛了滿樹，遠遠看去那樹上隻有係著紅繩的銅鎖在燭火下熠熠發亮，便是連著那樹的原本麵貌已然辨不清了。
辟芷站在一個高牆瓦礫上看著一處院落內到處張燈結彩，滿目皆紅。
喜樂奏響，歌舞繚亂，道喜之聲絡繹不絕。原來這家人正在七夕之夜迎娶新娘過門。微風徐徐的吹拂，滿城煙柳映著河燈顯得夜色更加闌珊。樹影婆娑，銀月照在院內的雕欄畫柱上，那些大紅的幔帳似乎也在回應著主人娶親的喜悅，顯得更加鮮豔奪目。
人人臉上掛著笑容，卻是無人看見那一身紫袍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寥落，與這濃烈的氣氛格格不入，好像這人間隻剩下她一個人形單影隻。
“吉時已到——”
禮儀官滿臉笑容高喊著賀詞，前來觀禮的人趕緊簇擁著上前看熱鬧。
“一拜天地——”
辟芷從屋頂落下，徑直走向大廳內的一對新人，凡人自是看不到。
地上的新人跪在軟墊上向著門外朝拜，卻見辟芷就站在新郎的麵前，正伸手描繪著新郎的麵貌。
“二拜高堂——”
正當辟芷的指尖剛觸及新郎的額角時，新郎轉身向著高坐上笑嗬嗬的爹娘行禮，隻留辟芷的指尖還停落在半空。
長歎一聲，自懷中拿出兩截紅線，那紅線便自己飛向著新郎和新娘飛去，手腕輕翻，還餘留在手中的紅線便被一雙素手溫柔的係上了一個同心結，轉眼便消失不見。
“新郎新娘對拜——”
禮花滿天，鞭炮聲震耳欲聾，看了一眼即將與新娘入洞房的新郎，辟芷轉身離去，早已不記得這是那人的第幾世了，每一世的情緣她都親自為他來係，看著一個又一個穿上鳳冠霞披的女子與他對拜。
這滿手的紅線千根萬根，絲絲纏繞，每一根都與她無關，卻都要她來成全。而她自己的紅線早在升任月老上神的那一刻起，拋卻在忘川河中了。
踏雲離去，煙花自身後盛放，燦爛至極。
那年，誰拿浮生，亂了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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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罷，方覺有人輕輕的枕在膝蓋上，兮離低頭一看，便見著瑤華已睡的雲裏霧裏，呼吸甚是均勻，看來已睡去多時。
手撫上那一頭烏發，難得一見的柔情出現在上神的臉上，若是叫瑤華看見，便是要驚的下巴何不攏吧，可惜這株蓮花已神遊仙境，既看不見神尊的神情，亦聽不到他低語，
“我在這銀河天際，等了許多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