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縷青絲解不開(三)

月色幽幽,曲聲輕柔,月色如靜水,曲聲如細語。

不知什麽時候,耳邊回蕩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師兄,我將這玉笛贈與你,你也要送我一樣東西,這樣才公平呀。”

溫潤的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愛響起,“好,你喜歡什麽,師兄便送你什麽。”

女子揪起嘴巴有些不滿意,“沒意思,哪有人收禮物是伸手要來的?”

男子有些無奈的抬手撫了撫額頭,“我若自作主張送你東西,你若不喜歡,叫我如何是好?”

她狡黠眼睛的對上男子一雙如水的眸子,裝模作樣的歪著頭想了想,“恩——你說的隻要我喜歡便會送我,可當真?”

“自然是當真。”

女子眼裏閃過一絲光亮,有些陰謀得逞的竊喜,“我要你送我一首曲子,就用這支笛,吹給我聽。”

他有些為難的皺起眉,“你知道,師兄最不擅長的便是音律,更別說是吹笛了。”

她轉過頭故作生氣,“哼,是誰剛才還說隻要我喜歡的便會送,絕不反悔的?”

男子柔柔的含笑伸手摸了摸女子額前的碎發,“真拿你沒辦法——”

“這麽說你答應了?”“可我不會吹笛。”

“隻要你答應了,我可以教你呀,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三天,我有的是耐心教你學會,反正你已經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

他拿著笛子向小師妹微微一拜,“如此,便有勞小師妹師傅了,可千萬別嫌徒弟笨拙。”

那被喚作小師妹的女子清脆的一笑,臉上卻染上一抹可疑的紅暈,可惜夜色太暗,他看不見隻聽到她愉悅的笑聲似在風中飛,連帶著他也不自覺的添上笑意,笑什麽,他不知道,隻是看著她笑,他怎舍得皺眉頭?

大抵是當時年少,真的不明白為何她那麽執意教他吹這首《相思引》,亦不明白她看他時那躲躲閃閃的目光,更不明白她偶爾突然發作的小脾氣,隻當是她還小,盡量讓著她便是。

月掩幽庭徑,風吟水榭台。一箋心事與

誰猜?

他不曾知道,多少次她在月下彈琴,隻歎心心念念的那人不懂風月,更不會與她來和。

他不曾懂得,她為何總在亭台處扯著花瓣自言自語,然後將光禿的花蕊甩在他身上負氣離去。

他是真的不知道,不懂得,還是不願知道,不願懂得?每當他想探究的時候,師傅的教誨便會浮現在心中,字字清晰,句句慎重:為師一生隻收了你們四位徒兒,唯你最是心平氣和,將來榮登上位,必要以天下蒼生為重,護六道安危,保天界安寧。

他真的不負眾望曆劫飛升,終修得上神之位。他看見師傅甚感欣慰的笑臉,看見眾仙朝他行禮,看見天帝覲封他為司法上神。仙氣繚繞,繁花盛開的洗塵宴裏獨獨未看見她——

那個在姻緣樹下教他吹笛的女子去哪了?

“撲通”一聲,笛聲被打斷,思緒被拉回。

才睜開眼兮離便見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女子在河裏上浮下沉的折騰不止,嘴裏還含糊不清的喊著,“熱啊……好……好難受!”

從橋上飛身而下將她提起,便見著她往自己身上靠,像八爪魚般死死掛在他身上。

看她一副昏迷不清的摸樣,兮離的手探上她的手腕,臉色一變抱起她往河流盡頭的瀑布下飛去。

瑤華隻知道自己此時抱著的東西甚是冰涼舒服,連胸口處的灼熱也變小了不少,於是更加緊密的將兮離抱住,頗有些想將他揉進身體的意味。也不知等她清醒後會不會認賬?

本打算將她獨自丟在瀑布下,不想抱得這樣緊,若再與她拉扯怕是她體內的渾濁之氣會更勝,遂隻得抱起瑤華,同她一起泡在水裏。

冰涼的瀑布濺落下來,讓神誌不清的瑤華微微一顫,許是河水太涼,她隻覺得此時自己抱住的東西又是暖暖的,讓她舍不得撒手,隻將腦袋埋在兮離的胸口不時的蹭蹭。

見瑤華有些好轉,兮離便準備推開瑤華抽身離去,怎奈水流太急,還沒將人安放好,瑤華便嗆了一口河水,咳的掏心挖肺。歎了一口氣,將懷中的人摟緊,順便伸手覆

上她的後背,替她將氣捋順。

明月高懸在瀑布之上,瀑布之下,卻是一男一女彼此相依偎,任流水將三千青絲攪亂,纏繞在一起,分不出到底是他的,還是她的。

某人十分不怕死的閉著眼睛抱著神尊長歎一聲,“唔——好舒服……”

把手再探到手腕處,細細凝神,方覺剛才紊亂的氣息此刻平息了不少。托著瑤華的腦袋,手指點到眉心,便有源源不斷的靈力從指尖流出,瑤華頓時覺得身體裏似有泉水淌過,說不出的舒適放鬆。皎潔的光暈柔柔的照著她的臉龐,連臉上的水珠好似玉珠般,順著臉頰滑到脖頸處,再滾滾而下,自上而下勾勒出動人的弧線。

兮離輕聲詢問著,“可曾沾過什麽汙穢?”

這聲音真好聽。雖是閉著眼睛瑤華也被這聲音蠱惑般問什麽便答什麽。

“沒——沒有。”

“可食過葷腥?”

“吃了糖葫蘆,小籠包,燒麥,煎餅,桂花糕……”

聽著她如數家珍般,兮離不覺有些好笑,“我是問你,可吃過肉?”

“額……吃過,吃過一個雞腿。”

症結就在這了。有些責備的伸手彈了一下瑤華的腦門,“根基不穩,在凡間逗留了許久沾染了不少煙火,又不忌口欲,食了葷腥之物,須知蓮花本是出汙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是至純之物,卻染上了凡塵,加之耗損靈氣,致使真身渾濁,體內才會灼熱難擋。”

明明聽的似懂非懂,瑤華卻連連點頭,“恩恩,我再也不敢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兒,兮離把頭輕輕擱在她的肩上,月光灑在他的發上,幾分惆悵、幾許幽思。

“明明是你教的曲子,怎的記住的卻是我。”

是夢吧,夢裏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青竹味,比蓮花的味道還清雅好聞,夢裏還有一個白衣人在她耳邊耳語,連呼出的氣息都感覺得到,那溫山軟水的柔情是她不曾見過的,明明聽他說了好多,可是為什麽一句都記不得了?

他在說著什麽,說著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