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未央 情已殤 歸家途中
馬車緩緩前行，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人群裏那抹暗紫身影一直在我腦海裏縈繞不去，方才隔著轎簾，又隔了半條街的距離，眉眼並看不真切，隻隱隱猜出了輪廓，那紫衣男子立在人群之後凝視我，和煦的陽光照在他緞子的衣襟上，泛著耀眼的光芒。那身影，分明如此熟悉，像極了那日在寧心湖畔，透著一身落寞的男子——宋殷卿，我新認的哥哥。
我未來得及思索，那抹身影便在瞬間消失，慌亂地追尋，亦無果，獨留我一個慘淡的記憶，去觸碰那不該有的回憶。
那麽，既然如此，這是我的幻覺，還是真境？如若真是如此，他又為何要尋我，為何在我看到他時，又忽然地消失。
我正想得出神，一陣嘈雜鼓入我的耳膜。
“女兒，你看看那，多氣派的轎子啊。”
“是啊，太子殿下肯定對未來的太子妃喜歡的緊，這轎子的流蘇是用鑲金絲線做的呢。”
“太子妃真是好福氣，嫁得這麽個出色又體貼的夫君。”
“是啊是啊。”
京國的皇太子一直是極受百姓愛戴的，我這個“準太子妃妃”回府，也頗動了一些民力。故而子揚城各處的男女老少，都擠在子揚街邊，想要一睹“準太子妃妃”的芳容。我雖不能掀開鸞轎的轎簾看清楚街上的情況，但耳力卻分毫不差。
我被講的有些臉紅，用帕子掩了嘴，遮起滿臉嬌羞。這些日住在暮雨閣，終日不聞市井巷談，忽然聽到這些雜話，倒覺有些不適應。
畢竟喜訊太過突然，便會讓人生出許多疑竇，恐有閃失，到頭來，終抵不過一枕黃粱，南柯一夢。
“快看快看，太子殿下來了。”
人群又是一陣嘈雜，比方才更加躁動，我隱隱不安，掀了轎簾要看,雲鳶忽然捉了我的手，力道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使出的抓痛了我的手。
我心下疑惑，回頭看她。
“姑娘，是太子殿下來了。”雲鳶臉色未變，依舊是柔弱幹淨的模樣，語氣卻是從未見過的冷靜，“現在被百姓看了容顏，終是不妥，請王妃三思。”
不著痕跡地抽手，我竟有些恍惚到底方才冷靜地阻止我露麵的女子，到
底是不是眼前這個白衣勝雪，麵色無瀾的丫鬟。
“雲鳶，你會武功？”被她抓過的手腕有些微微地疼痛，我好奇突起。
“姑娘玩笑了，雲鳶隻是太子府的一個奴婢，伺候主子還來不及，哪有時間練什麽武功。”我看的她眉眼的不自然，心裏有幾分了然，隻是猜不透，本就處於三國紛爭，女子會些武功防身，也不是什麽罕事，為什麽她要隱瞞？
“姑娘。”雲鳶見我出神，扯了我的衣袖，喚道，“姑娘，殿下正在轎外看著您呢。”
略略抬頭，便看見皇甫擎蒼的身影在轎側追隨，他還是一身火紅，忖著他懾人的霸王氣度，眼裏冷酷未退，卻夾雜著些許的深情。
我猶豫了下，還是回一個微笑，不曾想他卻別開頭，看向前方，眉間緊蹙，輕微的吵嚷聲過後，載我的鸞轎也在落了地，雲鳶扶著我出了轎子，便見哥哥一襲青衣在轎邊等我，他的身後是爹娘，族中的其他親戚，還有那扇守護了我十六年的姚府大門。
我立即明白，方才他蹙眉，定是因為哥哥在前麵擋道。我知道哥哥的脾性，生生讓鸞轎在這裏停下，讓皇甫擎蒼沒了場麵，就是要給他一個教訓，告訴他，這是他霸占我的下場。
我心內感動，但卻也有些抱歉地看著皇甫擎蒼，在太子府他待我很好，今日卻遭此屈辱，貴為皇子的他，應該會有些惱怒吧。
“殤兒，本王帶你進去。”皇甫擎蒼臉色未變，一伸手，就要來攬我的腰。
按照京國慣例，女子無論出閣與否，離家三日以上，都要有一名近親男子或夫君領進家門，皇甫擎蒼一不是我的夫君，二不是家中近親，他卻要扮演那名男子的角色，於禮不合，正猶豫著該不該伸手，哥哥一個跨步向前，擋了皇甫擎蒼的手，一如他歸戰後在望雨亭替我擋了皇甫擎蒼的戲謔。
“殤兒三日沒有歸家，這次好容易殿下放人，也該有我這個哥哥帶他回府。”哥哥的語氣有些不善，瞪眼看著掛著淡漠笑意的皇甫擎蒼，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殿下的好意我姚亦寒替殤兒心領了，請回吧。”
“哥哥。”我喚他。
皇甫擎蒼輕巧地收回手，臉色未變，眼裏已有慍怒，“難道這
就是丞相府的待客之道嗎？”
“寒兒，不得無禮。”爹爹聽罷，怒斥哥哥，趕忙上前賠罪，“殿下，劣子不懂規矩，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原諒。”
“奴才（奴婢）參見殿下，殿下萬福。”隨著爹爹的下拜，姚府的其他家眷也紛紛跪下，哥哥本是鐵了心不願屈膝，我硬拉著他拜了下去，畢竟這裏是丞相府，鬧出笑話也是不好，外府不似內府，君臣的禮儀總要遵循，不然就是大不逆。有朝一日傳到國主的耳朵裏，姚家就真的有滅頂之災。
尷尬間，皇甫擎蒼納了衣袖，徑直進了府門，爹爹見太子沒有深究，朝哥哥瞪了一眼，以示警告，隨皇甫擎蒼進了內殿。
“妹妹，他們有沒有欺負你？跟哥說，我去替你報仇！”哥哥見眾人都離開了，便放開我，關心的問道。
我笑而不語，輕輕搖了搖頭。
婉兒也在一旁迎上來，眼裏淚光閃爍，“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婉兒還以為……”
“以為什麽？”我笑問。這小丫頭必定是怕我在太子府人生地不熟地遭人欺負，我見她泛紅的雙眼，心裏劃過絲絲柔軟。
“婉兒姑娘，你家小姐待在太子府一切都好。”雲鳶朝婉兒行了個禮，開口道，“隻是雲鳶剛伺候你家小姐，對小姐的飲食喜好都不甚了解，還請姑娘多多指教。”
婉兒顯然嚇了一跳，我這才發覺雲鳶並沒有跟著皇甫擎蒼進內殿，而是站在我身邊伺候，我回頭對她笑道，“雲鳶，你這幾日也辛苦了，到小亭去坐坐吧。我叫府裏丫鬟帶你去。”
“是，姑娘。”
我看著他雪白的身影消失在長廊深處，深深地舒了口氣，她的存在，總是讓我有一種壓迫感，仿佛是沾著皇甫擎蒼的氣息，沉著邪魅。
“少爺，小姐，我們進去吧。”婉兒過來扶我，她的眉間也有略微舒緩，許是跟我有同樣的感受。
“好。”我放開哥哥的手，換了婉兒扶我，複又對哥哥笑道，“哥哥，我們進去吧，幾日不見，殤兒想你的緊。”
哥哥仍舊眉頭緊鎖，似乎在擔憂著什麽。我暗自猜想他是怕我回了太子府恐有什麽不測，便也不再多言，隻是半推著他進了內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