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棋逢對手正開局

“阿襄,你臉上的痕跡又淡了許多。”

是夜,扶寧為扶襄換藥,驚喜發現那些縱橫的疤痕明顯消退,剩下的淡淡印跡不加細察已經可以忽略了。

“師父的醫術果然天下無雙,相信過不許久就可以複原如初了。”

望著鏡中不再恐怖的臉,扶襄也不無喜歡,“以往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多在意容貌,失去一次,才曉得有一張正常的臉是何等的可貴。”

“有幾個女子會不在意容貌呢?就如情愛……”扶寧打住話頭,暗恨自己的口快。那些曾經被她們在閑時調侃過的戲談,如今已成了心上的瘡,她是在自揭瘡疤,自討苦吃,也是在向阿襄心傷灑鹽。

“說起容貌,當年有‘雲國第一美人’之譽的長慶公主果然是絕色。”扶襄麵若無事道。“而性情也如傳說中的一般不好相與,今後你我要小心了。”

扶寧正為自己的失口懊惱,聞言當即將話題順接了下來,“長慶公主自是要小心的,但照我看更該提防的,是那位左丘家主。那人縱然不言不語,也自有一股驚人的氣勢在,壓得人頭皮發緊。不過,皮相倒是上等的,難怪有‘雲國的女兒嬌,越國的男兒好’說法傳世,這三家的家主竟是一個賽一個的俊俏呢。”

扶寧挑眉,左丘無儔的樣貌她並沒有看得清楚,但那個男人的驚人氣勢卻是在他甫出場即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一個能讓那些個張狂肆虐的貴族子女溫順如羔羊的人,絕對不止是一個第一世家的家主之位就能畏忌得了的。而其後,又能斂盡淩厲,以一家之主的無害貌同行引路……左丘無儔其人,當比她們所了解到的更加複雜莫測。

“這個人一現身便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將我們放到了長慶公主跟前接受削刮,還好阿襄你反應快,早早將話墊了過去,否則……”

“他的下馬威不僅僅是這一個。”扶襄道。

“嗯?”

“今日三家齊聚驪園,本是最佳的拜會時機,我們錯過這個機會了。”

“……錯過?”扶寧一時不解。

“你認為三家不能同時出現在同一場所時,我們應當先登哪一家的門?”

“當然是左丘家。左丘家乃雲國第一世家,家族內所曾出現的文武巨擘自不必說,單是如今左丘府內的嫡係一脈,左丘二爺為國伯公,三爺為上陽侯,四、五、六三位都是爵爺,至於這位左丘家主更不必說,承襲了其父的安王與家主之位……”扶寧恍然。“是呢,縱算在所有人的默知公認裏左丘家是越國第一世家,作為質女的一方也無權為三大家世劃出先後,我們若先去拜會了左丘家,勢必會召來另外兩家的不快,而任何一家的為難都足以讓我們今後的日子步步艱難。而且,退一步講,縱使無人敢置疑左丘家的老大地位,另外兩家孰先孰後也是難中之難。”

不說則已,越說越覺得當下處境進退維穀。“阿襄,你可有法子應對?”

扶襄喟一聲,“無法。”

“無法?連你也無法可解?”

“畢竟是人生地疏,主動出擊未必是好事,不妨先以拖字來應付一陣子,慢慢尋找時機罷。”

不管左丘無儔是有心還是無意,都為她們實實在在地劃出了一道難題。這個人,當真是她們今後要慎防慎對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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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及“拖”字決,古往今來,佯病是第一選。這法子,雖老套,卻湊效。

在謁見過長慶長公主的隔日,遠道來的越國公主,因與至親久別重逢,乍喜乍悲,又有長途跋涉的積勞,水土不服的辛苦,病了。

“病了?”左丘無儔探向茶盞的長指一頓。

“是病了,侯爺夫人派了大夫過去,言道是氣血兩虧之症,亟需調養。”

“既然敢對外稱病,診斷回來的自然是病了。”他微笑。並非特地對越國人多加關照,而是各國質子質女在此的日常作息出入行止,有專人看管,也有專人向他呈報。而屬下呈來的這個消息,令他心情大好。

“飛國的公主昨晚向邊夫人的府裏送了一顆雪蓮珠,據

傳有駐顏美體之效……”

“邊夫人應該很喜歡罷?”

“是呢,邊夫人愛不釋手。”

“很好。”他放下茶盞,眸角掃了眼桌上的兩條紫漆長盒。“這兩根千年人參,一根給邊夫人送去,另一根……”

他語勢略停。

屬下屏氣等待。

“送到越國公主的驛館。”思及此舉將會帶來的效果,唇角愉快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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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扶寧打開盒子,盯著其內物什晌久,問。

“千年人參。”扶襄以指尖撥弄參須,答。

“這位左丘家主什麽意思?”

“讓所有人曉得,越國的質女與他關係匪淺。”

“目的呢?”

“活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無所遁形,興許還會招來妒怨,惹是非上身。”

“我們和他結仇了麽?”

“……我想,我們走錯了一步。”扶襄為自己的思慮不周歎了口氣。“我們不該看破左丘家主的意圖。作為新到質女,遠離故土,舉目無親,就應彷徨無助,哪能如我們這般清醒地審時度勢?忘記藏拙,是極錯的一步。”

“所以引起了左丘家主的關注?”

“應是如此沒錯。”

“他有這麽閑麽?”

“作為一國的守護者,慎防每一個外來者是他分內之責,他時下不過動動嘴皮子,測試的也不過是我們到底有多少斤兩。若我們沒能及時察覺,還與他周旋下去,恐怕招來的就是殺身之禍了罷。”

扶寧蹙眉,“但若突兀地藏拙,他依然會察覺你又一次窺破了他的用心。”

扶襄頷首,“既不能突兀裝傻扮弱,也不能滴水不漏的支應,這中間的尺度分寸,便是我們接下來要拿捏清楚的。”

言間,她目中有抹異彩生起,雖稍縱即逝,仍為扶寧所覺,笑道:“阿襄遇到對手了是麽?”

“是呢,對手。”粉唇內,溢出無奈的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