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慈姑花】

【慈姑花】

皇家後苑，從來蜚短流長。

金奴嫁入太子府這麽久，太子一直沒臨幸金奴。

府裏的小宮女小太監早就私底下議論紛紛，萬般揣測。

午後，蟬鳴聲嘶力竭，暑氣難消。

雲曦伴著金奴緩步踱向後花園的荷塘水榭乘涼小憩。

不遠處兩個小宮女正在侍奉花草，遠遠看見金奴，輕聲咬耳朵：“太子妃雖然外表華美，聽說徒有虛名呢，太子殿下從來不在她那裏留宿。”

另一個長得比較耐看的回道：“不知是太子妃，一並過來的那些良媛良娣奉儀們，太子連睬也不睬呢！眼下最得寵的還是孟良娣，她比太子妃神氣得多。”

先前的小宮女道：“孟良娣前途錦繡，現在不少宮女自恃長得伶俐乖巧， 托人進入怡情殿，爭相伺候孟良娣，可這個良娣單挑長得一般的丫頭，你說怪不怪？”

長得比較好看的小宮女似是有些惱意，回道：“孟良娣身邊的翠兒不是長得很俊俏麽？別人不行……我看你準能行。”說著吃吃笑了起來。

先前的小宮女並不惱，無限神往的說道：“我要是去了，遠遠的看上太一眼就足夠了，聽說太子殿下，風流倜儻，才情惹人呢！”

長得比較耐看的宮女啐了她一口：“白日夢吧你！也不照照鏡子，你去比比那邊來的太子妃，提裙子都嫌你手糙。”

光顧著閑話，不想金奴和雲曦到了近前。一番話真真地落入了耳朵裏。

雲曦大聲嗬斥：“不要臉的小蹄子！太子妃是你等粗口爛舌的人嚼的麽？小心你那舌頭，想要好好留在嘴巴裏，就管好了！”

是啊，在這皇家後苑裏，你可以埋頭任勞任怨多幹活，你可以當牛做馬為

自己的主人犧牲一切：人格，尊嚴，生命……但惟獨一樣不能：多說一句話！

——多幹活，少說話。後宮生存之道。

壞了！適才冷嘲熱諷，一頓掌嘴怕是躲不過了。兩個宮女嚇得臉色突變，趕緊施禮，垂手站在哪裏隻等太子妃發落。

禍從口出，在這高牆大院內尤其如此。

還好他們碰到了心地寬善的太子妃。

金奴淡然一笑：“誰人背後不說人？且他們說的是實話，不要嚇她們了。”

說著自顧自朝前走去。

雲溪衝著兩個小宮女道：“今兒個，我嗬斥你們，是為了你們好，他日多長記性，改了就罷了，若是還要說三道四，臨死前你也會後悔著沒聽我的話。”

兩個小宮女垂著手唯唯諾諾：“奴婢謹遵太子妃和雲姑姑教導！”

雲曦不再理她們，快步跟上金奴。

這個荷塘很大，五六畝地的樣子，看起來水也很深。

滿池的荷花，在烈日下傲首盛放。水岸低矮的蘆葦叢裏，似乎有鸕鶿在叫。澄明湛清的水麵披覆著點點浮萍。

池塘一角。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數枝開著白花的植物。微風吹動了小白花，一隻青蛙躍上浮萍，正低頭向水裏瞅著，水麵微微蕩漾。。金奴倚欄而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清香入肺，突然問道：“那些小花叫什麽名字？”

雲曦順著金奴指的方向，回道：“漂在水麵上的是小圓葉麽？那是菱角花。”

“不是，菱角我認得。夾雜在荷花中間的，小白花下麵長著剪刀樣的葉子？”金奴說得更確切些。

“那個呀，是慈姑花。”雲係無限神往地說：“在我的家鄉，稻田，地頭，溝旁，水堤都長著，有

的形單影隻，煢煢孑立；更多是夾在茂密的蒲草叢裏，艱難地獲取陽光和斜風細雨……總之隨處可見這種慈姑花。”

“雲曦，你想家麽 ？”見她這麽興奮，金奴問道。

“家？”一絲水霧迷蒙了雲曦雙眼，離家的人當無家了：“做宮女的，自進宮的那一刻，就已經舍了家了……”雲曦泫然。

金奴靜靜看著她，額頭幾條淺淺的皺紋，雕刻著她在宮中逝去的青春年華。

挺的鼻，薄的唇，鳳的眼……

依然俏麗，依然青春，可，那同齡人該有的生活樂趣早就尋不見了。

若在宮外，像雲曦這般大小的女子該是兒女繞膝下了吧。

金奴不由一聲歎息，轉而換上笑容：“別難過，等你熬過這幾年，逮著機會，我偷偷將你放出去。”

雲曦被她的天真惹笑了，擦了擦腮邊的淚水：“太子妃的話奴婢記著，不再難過了。”

金奴卻不 說話，清澈的眸子望著那些擠在豔麗明媚的紅蓮中間 ，不聲不響為紅蓮的明豔華美作陪襯的慈姑花。

每一株小草都有著開花的夢想，每一朵小花都有盛放的權力。

慈姑花的盛開 ，不是華麗麗繁複雕琢，葉韻牽強的駢文，而是細細碎碎，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清水散文，。

它一點不綺麗，不招眼，濃豔與它無關，嬌媚與它無關，萬千寵愛更與她無關。它隻靜靜綻放在流光底處，淺吟低唱 。

花下那剪刀一樣的葉子， 悄悄地地立在水裏，默默裁剪著陽光，裁剪著風雨，裁剪著年華，裁剪著日升日落。

這池中有多少朵慈姑花，這後宮就該有多少個慈菇花般的女子 ！

雲曦，你該是其中的哪一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