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帝王家宴1

〖005章〗帝王家宴⑴

郭易鑫以目詢玲瓏，後者微之又微地點首，表示她也認識這個舊宮人。

郭易鑫道：“這麽說，自陽皇後死，你便躲在落儀殿，裝神弄鬼，造出此處有鬼假象，嚇得眾人都不敢走進來？”

那女子咬咬唇，低聲道：“是，奴婢因無處可去，藏身落儀殿，卻未故意嚇唬他人。”

郭易鑫還待問，雪瑞公主跺足道：“還多問什麽？這奴才幾年來躲在落儀殿裝神弄鬼，把這地方弄成個怨鬼出沒之地，肯定是用心險惡意在逆反，今日要不是我帶人來得及時，差點就讓她得逞了！快點把她帶下去砍了！”

公主發話，眾侍衛不敢遲疑，拖那女子出去。

玲瓏忽然全身顫抖，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郭易鑫一把扶住，她星目微微睜了一線：“臘梅……”

郭易鑫暗自歎了口氣，在她昏迷之前及時說道：“雪瑞公主，此事怪異，依我看，這宮女還是交由皇後處置。”

那是一個混亂、急燥、驚恐且夾雜無限厭煩的夢，烏沉沉、黑壓壓、粘滯濕膩，足以毀滅一切的泥沼，她陷身於此，難以自拔，開口呼救，連自己也聽不見聲音，舉手抬足，一呼一吸，無不牽扯心肺，痛苦不堪。

黑暗的世界，她吞噬在內，迷失不出，卻仿佛是她自己刻意掉落進去，她自身由內及外吞吐出那樣絕望粘膩的黑，她原是那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啊！”她陡然驚叫著，從那泥沼中拔出自我來，散發著那股從夢境延延至現實的黑暗氣質，雙手零亂地揮舞。

“表妹！”玉若坐在床頭，按住她，溫和地道，“你做惡夢了。沒事，現在沒事了。”

玲瓏定定神，無言看著對方直至玉若訕訕收回手去。

於是她慢慢靠向床頭，夢中無所不在的黑暗，五年來她生存在這樣的黑暗裏麵，反而醒來於她是不可接受的，她

呆呆地盯著帳頂所繡精巧臻微栩栩如生花鳥魚蟲之圖案，雙目失神，麵容黯淡，她的力氣在夢裏已用光。

玉若微笑道：“有個人，或許你想見。”

一縷影子隨即現於床前，盈盈下跪：“奴婢臘梅，叩見長公主。”

臘梅？她――不是死了嗎？隱匿於冷宮，悄沒聲息地活了五年，獨自忍受多少寂寞與荒涼，如夜生的蔓藤般悄悄生長，卻被自己無意闖入而拆穿，從而斷送了她五年來那樣艱苦艱難卑微的生存，怎麽，又有一個臘梅？

那女子嗑了三個頭，直起身子，微笑看著玲瓏公主。

確實無誤，她記憶中的臘梅，母後身邊寸步不離的心腹宮侍，皮膚因常年不曬陽光變得蒼白驚人，臉容瘦削，眼角生出密密細紋，但，她確然就是臘梅。

“你……”明知怎麽回事，玲瓏依舊慣性地問出能夠預料答案的問題，“你沒事？”

“多虧郡主和郭公子全力相救，如今皇後已赦了奴婢欺君之罪，仍遣奴婢服侍公主。”

玲瓏點頭，郭皇後雷厲風行的性情一如她冷凝端嚴的麵容，向來聽不得他人主張，對於這個廢後的舊宮人，定然不能輕饒，說服這位皇後改變成見，一定是極端困難之事，故而她以低如蚊鳴的聲音說：“謝謝。”

而後她又現出懨懨寡歡的姿態，說明其並未從日間所受驚嚇或觸動中恢複，雙目微闔神態疲倦意味著從身體到精神都對外來之人有所排斥，陽玉若枯坐半晌，告辭離去。

玲瓏平躺著紋絲不動，卻比哪一時哪一刻都要清醒，她聽見陽玉若離開，杏兒和奶娘追送至殿前，唯有臘梅留下；她聽見臘梅為她放下帳幔，賦於眼瞼以外一片恬和的光線；她聽見臘梅以銅簪撥開銅鼎之蓋，熄滅其中馥鬱濃重的熏香，稍過片刻另以香盤盛香，以銀母片輕覆於上，安息木香氣縈繞於室卻不見其煙；她聽見臘梅輕啟一線窗戶，以紗簾籠住，以使清新空氣湧入而

不令紗簾風動分毫……她靜靜地聽，臘梅默默地做，她在這些細微而令人安定的聲息裏睡去。

醒來夜已深，翻了個身，便看到數重帳幔以外柔和燈光一閃，有人輕悄移步：“公主醒了？”

臘梅把燈留在帳外，扶她坐起，殷殷相問：“公主日間受了驚嚇，不曾進食便睡下了，奴婢適才叫留了一份粥，以小火培著呢，公主吃一點？”

玲瓏道：“夜這樣深，你不曾睡？”

臘梅微笑道：“何嚐不睡，隻是奴婢素來警醒，且奴婢多年不見公主，沒想有生之年尚能得以隨侍公主左右，心中實在歡喜不過，睡也睡不安穩。”

她拿著碗，輕輕吹去熱氣，以勺喂之，那粥不知她是如何保存，雖是培得時間久了，依舊米粒緊實，香氣溢然。

玲瓏就她手中，一口口喝完了一碗粥。

臘梅笑道：“公主還記得小時候，奴婢也喂過你呢。”

玲瓏微微笑了笑：“臘梅姑姑，今後在我麵前，別再自稱奴婢。”握住臘梅的手，她手指纖長，隻是十指瘦削不見一點肉形，歎了歎氣，“要是母後沒出事，你至少也是夫人了。”

臘梅、芸翠原是宮中押班，陽皇後極為寵信，常說等她們到了年齡放出去必作主配一門好姻緣，無論許給哪位王爺做側妃抑或是指給某官員，她們都會是夫人的命，那時宮中的主奴關係便自然轉為君臣。陽皇後出事的那一年，芸翠剛剛指給德州防禦使申季明，臘梅卻還留著，不想便遇此大禍。

停了停，又問，“姑姑，你是怎麽活下來的？我仿佛記得，那件事以後，在她身邊的舊宮人，死的死，逐的逐，幾乎沒有剩下的。”

臘梅沉默片時，道：“公主要聽真話嗎？”

玲瓏反問：“難道說你信不過我？”

“自然不是！”臘梅忙否認，笑容裏卻夾雜一絲無奈，“公主願意聽，我當然不會有任何隱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