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突兀的刺客4

〖016章〗突兀的刺客⑷

“我無法,我下不了狠手。”

“你一向心慈。隻是這麽做,明著是同陛下做對,……敢同他做對的,亦從無一人幸免其難。”

“天文,我沒有辦法對陽家斬盡殺絕,陽家有今日,我們無法推脫其責。”

仲天文懍然噤聲,望妻子麵上一抹決然之色,心頭酸苦難以言表。

“我們”,她口中的“我們”並非她和他,從偶遇相識她起,以及成為她的丈夫,十數年如一日,他都隻能當一個旁觀者、身外客,她在他身邊,呼吸與存,然而,每當他不顧一切奔近她,卻發現都是徒勞,她於他仍是遙不可及。

“三妹……”他迅速地收斂那瞬間走失的心神,還是一心一意為她著想,“陛下他,明知永儀公主同你之間有隙,何以偏偏讓她以你為師?”

平靜如水的表情裏,有一絲閃爍,他,終究想到了。

秋明怡望向她的丈夫,他才華橫溢、家學淵源的丈夫,自少年起便涉足官場,官場的汙穢,社交的世故,卻始未曾改變他純白的本真,換言之,他不是做官的料,最低限度,不是做“重臣”的料,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如果,她不是身處於這個國家最大的一個江湖幫派且有一言九鼎之重,那麽,哪怕他的才學再受皇帝讚賞,他最多也不過是做個正直的言官,或者從事翰林編修罷了,皆因他娶了她,皇帝便尤其離不開他,做了禮部尚書,又平調為兵部尚書,歲月荏苒流光中回首,委屈的隻是他,他未必全不知曉此間真意,卻全然罔置。

她低低解釋:“這自然是別樣考驗,不止對我,更重要的,猶在於試探公主。”

仲天文深蹙眉,眼中多一重陰影:“試探公主?他不信任她——”

“非不信任,天文,你忘記最重要的一點。”秋明怡一頓說出,“帝王之血。”

仲天文緩緩倒抽了一口涼氣。

雖然她是女子,帝王之血卻是懸於王權上方一柄利劍。”秋明怡音質清冷,分毫不帶感情,然而五年前禍起直至今日,她無一時無一刻憂心炙慮,便是用心於此,“眼下這位太子,又遠非強勢之人,若要為他掃除荊棘,便是連這最後一點血脈,也不得不算計進去。”

仲天文重重歎氣,深為煩惱:“永儀公主知禮性柔,何苦如此防她?”

“永儀公主嗎?”秋明怡唇邊忽有笑意清淺,目光卻有一絲紊亂,“她纖細的身影之下藏有千鈞之沉,她清婉的眉目兼有光與影的重合,天文,你如何能將她看輕了。”

縱然慧眼能識人,她能做的,仍然隻是靜靜等待,將會發生的一切。

仲天文替她難過,道:“三妹,不如我告病辭官,我們遠遠躲開。”他說著,不禁心虛,想到娘將會為此做出的劇烈反映。

“不好。”秋明怡淡笑,並不戳穿他善意謊言,“現在是我擋在前麵,如果不是我,就換成別人,所以我是心甘情願,在這裏擋著。”

仲天文勉強高興起來:“說的也是。公主年幼,性情未定,她今日對你是傾慕不盡,說不定你可化解她心中戾氣,皆大歡喜,陛下送她來,未必沒有這個意思。”

“我想也是。”皇帝把這小公主送來,用意隻怕不盡於此,他全沒想到,她也吞聲不說。宛轉應對,消除他不安,任由那一點陰影,隱匿在她心頭日滋夜長,漸如荊棘叢生,倒刺連勾剖出滿心血淚。

然而他倒底不安,又說:“公主遇刺,今日朝堂之上,我該不該稟告陛下?”

秋明怡道:“你難道忘了,公主有人保護嗎?我僅為公主師,尚書府亦隻做暫時停留。公主安危,都係於她身邊之人。”

“哦,對了,郭易鑫。”

“他覺得該把這事放到朝堂上去講,自然會講的。”

“可是。”仲天文略一躊躇,“刺客逃走了呢。”

秋明

怡看著他,他也看她,過了一會,有緋色悄然輕上雙頰,他訕訕地笑。

秋明怡也終於微微笑起來:“傻瓜。”他是輔,郭易鑫是主,不管什麽人放走刺客,總之刺客是在郭易鑫手下逃的,況且刺客深入閨房,這種事,郭易鑫決計不會多講一字,至於,刺客要不要抓,如何布網,那又是另外一番籌劃了。

曙光透窗,燈火打在泛白的窗紙上搖曳如淺淡風影,象在仲天文心裏不輕不重的吹了一把,看著妻子的笑容,便覺繾綣難舍。

“三妹……”

轉過來,挽住她肩,熾烈的熱情湧向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呼吸。

“天快明,我叫人替你梳洗更衣,準備上朝。”

秋明怡雲淡風清地立起來,隻作未見躲在簾帳陰影之下丈夫失望的臉。

玲瓏受了驚,兼受涼,清晨時便迷迷糊糊,渾身發燙,這晚留下來陪伴她的周玉晴深諳醫道,當即開了方子出去,煎來藥喂她喝了,睡了一覺,發了汗,到下午玲瓏略好些,隻是這一病精神上的打擊猶重於身體上的,她靠在床頭,隻是懨懨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那個黑衣人是她表兄陽清寧無疑。

五年前陽家在京都的府邸以及在家鄉原郡的老宅同時大火,把兩處宅子燒成白地,其間沒有一個人逃出。

五年來陽家的人石沉大海,無論近親旁族,都在這個世界上失去訊息――隻除了陽玉若。

她從未曾抱著清寧哥哥還幸存於世的妄念,清寧哥哥是陽家最大的寶貝,皇帝或許容得善於鑽營的陽玉若,怎麽會容得清寧哥哥?

卻不想,就在她似乎是得到了一點兒自由的希翼的開端,在她出宮的第一個晚上,他就出現了,可是他對她那般粗暴,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地將她從床上拉起,勒在脖項上的手臂幾乎扼止了她的呼吸,而清醒的最後時刻,他在她背上,以簡厲冷峻的方式敲下他們相認的證物,陽家的族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