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禁地

秋風吹那夏月走，花開花落過十載。

這一日。

蕭依依打開食盒的蓋子，內裏一行精致的點心立刻香味撲鼻，惹得小尼姑直咽口水。

“怎麽樣。隻要你答應帶我去看看，這盒點心就是你的，你也知道我姑姑的手藝是頂好的，別說她不肯教你，就算你有心學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學得會。”這話說得誇張了點，淺紅姑姑的手藝雖傳自皇宮但再笨的人學上十年也就爛熟了，可用來誘惑菩提子，卻達到了很好的效果，她知道她最饞姑姑做的點心，蕭依依一臉鬼笑，菩提子的表情顯示她很搖擺不定。

“可是……那裏是禁地啊，萬一被師傅發現，我可就……”

“怎麽會被發現？”蕭依依一手挽住菩提子的胳膊，示意她跑不掉了，又拿出一塊點心往她嘴裏塞，堵住她的猶豫，“我們就去看一會兒，看看內裏關的到底是什麽人，我保證，看完立刻就走，絕不給你惹麻煩。”本想獨自去，但萬一中途被無眉逮住，她連個理由都不好扯。無眉絕不會想到，菩提子會有膽帶她去那裏。

菩提子認栽的同時，心裏也在想，無眉那麽精明於算計，卻也有算漏的時候。她選了一處看似平常卻最為偏僻的院子安置那個女人，這個地方選得極為妥當，因為與藏經樓連成一線，看起來不過是座普通的經文室，再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按上禁地的名號，不讓人接近，就算久居庵堂的人也不會發現那裏住著人，可無眉卻到底低估了蕭依依不解謎題決不罷休的個性，對了還有她癡迷於糕點的這個秘密，無眉從來就不知道。碰巧，卻讓蕭依依給發現了。

穿廊過院的繞過庵堂，菩提子忽然帶她轉了彎，過了廊門朝著另一個方向，抄了近路上到了藏經樓後麵的小土坡，蕭依依眼睛一亮，就是這裏。幾年前她無意中發現這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土壤竟然很適合種植柿子，便托蕭世宇給她帶了幾顆柿子樹苗，害怕被分食她也沒有對別人說，悄悄的種下悄悄的收獲，這件事隻有母親和姑姑知道，直到前天夜裏她趁著夜來摘柿子，忽然聽到風裏飄來斷斷續續女人

的哭聲，她嚇得扔了手中的柿子沒命的跑，跑回精舍時身子還在哆嗦。

那副模樣把母親和淺紅姑姑也嚇壞了，她煞白著臉解釋說她在山上遇到鬼了，淺紅姑姑聽罷卻一笑，說，這裏是庵堂，哪來的鬼，能來菩薩這邊的鬼，都是超度過的精魂，不算鬼魅，那些真正想要伸冤的鬼，都還困在冤死的地方呢。她一想，也對。可當她忍不住再去的時候，柿子樹全被砍伐了，她更覺得事有蹊蹺，於是趕在無眉前頭，故意拉著幾個小尼詢問山上是不是鬧鬼，果然第二天她就被無眉叫去問話，問她看到了什麽，瞧著無眉眼中的精銳，她就知道她遇上的果然不是什麽鬼怪，心念一轉，便來個順水推舟，後怕的告訴她說，山上有鬼，但隻聽到聲音，沒瞧見影子，大概看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能說得什麽假話，無眉就沒追問下去，說了些緣由來嚇唬她，讓她莫在接近那裏，她表麵乖巧答應，心裏卻疑惑已生，非要解個明白。

“嗨，實話告訴你，那裏麵關著的不過是個瘋女人，家人舍不得將她送去瘋人塔，這才使了不少供奉將她送來這裏，總是麵子上無光的事兒，不便讓人知曉，你可別告訴別人啊。”菩提子答應帶她來也不光是為了那糕點，知道她得不到一個答案心裏不會安定，還不如早讓她死心。但她又怎麽會把事實告訴她。

蕭依依依靠在半截柿子樹上，眯起眼睛使勁的往那院子裏瞧，現在是白天，看的比夜晚清楚多了，遠遠透過木窗欞，內裏果然有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在搖頭晃腦，這才信了菩提子的話，菩提子還在一旁叮囑這事兒千萬不可告訴別人，風裏卻又傳來女人尖利的哭號，上次隻有嗚咽沒有字兒，這次她卻聽得很清楚，女人在叫，“皇兒啊…… 快把我的皇兒還給我……”兩個人都驚呆了。

菩提子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一瞬，這個短暫的表情變化並沒逃過蕭依依的眼，雖然菩提子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甚至淡笑的說，“瞧，瘋女人就是瘋女人，瘋言瘋語的，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可能是被相公休了。”

蕭依依努力壓住心中的狂瀾，也笑著附和

，說了些甚是沒趣的話，菩提子便拉著她趕緊離開。七月的盛夏驕陽似火，熱辣辣的照在身上，回了院子時已經發了一層淡淡的汗，可心裏卻覺得冰涼。

出了院廊便是庵堂，這個時候已經下了早課，她看見最先跨出門檻的人是無眉，無眉見到菩提子和她在一起，簡單的詢問了下，菩提子謊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最後無眉點了點頭。蕭依依悄然打量著無眉，她是彤雲庵的主持，長年相伴佛祖邊卻一點佛性也沒有染上，反倒落了一身的塵俗，當年老主持還在世時她還是個知客僧，負責安排她們這些住客的日常起居，她很懂人情世故也很會打點那些香客，沒有一點手腕又怎麽會這麽快接了主持的位置。她一直記住的就是無眉那雙眼睛，晶亮，卻又滿是塵埃。反倒是菩提子，雖偶爾誦經功課偷懶也很嘴饞，總挨師傅罵，可她的心，卻純如白水。

無眉對她說，“你家的許姑娘過來看你了，正在精舍等你回去。”

蕭依依點了頭，謝過無眉，無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和菩提子一起離開。母親這時也從禪房出了來，淺紅姑姑攙著母親正對她微笑，她發現自從上次宛如姐姐帶來父親要接他們回府的消息後，她們的氣色明顯好了很多，那些常年積累的陰鬱終於遣散了些，隻是多年青袍木魚的生活終於使得她成為一個清瘦又安詳的老婦人，如今她麵上蒼白的喜悅，更讓蕭依依心痛又心酸。

“你去好好的招呼宛如，聽她還有什麽吩咐，把東西該收拾的也收拾些，別忙著要走的時候又趕著慌。下午去你哥哥那邊看看，問問他的意思，決定和我們一起回去不。”明玉鸞拉起她的手時，蕭依依還在發呆，淺紅猜到她的心思，打趣說道，“依依，你這是還在和世宇慪氣吧。”

蕭依依瞥了瞥嘴，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姑姑，有時候她想，姑姑是不是當真是傳說中的七竅玲瓏心。

“對，姑姑說的沒錯，我就是生氣。”她幹脆大方承認，想起那次的事情，心裏還憋著難受。他就當真生了她的氣了？一等半年，也不派人過來庵堂看看她，對她是不理不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