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夢
微風吹開了窗欞，彩霞的光反射著積雪從縫隙中照射進來，乳白的天空到處飄浮著淡淡的紅雲，蕭依依醒來後，便看見了這樣的景色，她忽然記起那些無盡紛飛的大雪，還有那絕望的黑暗和城樓下孤寂昏暗的微光，不由哆嗦，但是眼前，棉花般的雲朵看上去溫柔而安詳，最後的夕時，一切都還那麽的明亮，盯著天空她眯了眯眼睛。
小孩子習慣將可怕至極的事物歸咎為噩夢，一覺醒來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蕭世宇，以為他還像平素一樣，這個時間，他習慣獨自呆在南苑書房。蕭依依沒有吵醒白秀，靜悄悄的穿好了衣服和鞋子。
她還是踏著條近路找到了這裏來，這院子依然如夢中那夜晚一樣的偏僻寧靜，隻聽得到，腳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吱吱聲，再往前一點，夢裏他消失在那扇後門的情景忽然就清晰的浮現在她的麵前，蕭依依站在那裏來回邁動著步子，想著要不要出門時天色已經很暗了，那頭南苑書房裏，倏然明亮。
蕭依依歡快的衝進書房，內裏卻空蕩蕩，鈿雲紋的木案上閃著燭火，燭火下是用過的筆墨硯，她走近來瞧，發現書鎮下壓著一張很大的宣紙，那麽大的宣紙上卻隻寫了一個字，她橫看豎看，並不認識，那是一個“恨”字。
忽然聽到上方傳來了細微的動靜。閣樓，蕭依依忽悠想起來，書架後方仍有一片空處，那裏有樓梯，上去就是閣樓。蕭依依一鼓作氣的尋到了那裏，果真瞧見了蕭世宇，他正站在閣樓的臨欄邊，背著身子她看不到他的模樣。
“哥哥……”她喊了好幾聲，他還是沒有反應，蕭依依急起來，雖然那樣短小的腿邁著樓梯挺吃力，可為了他她總是格外的努力，總算爬到了閣樓上，離他這樣近她很是欣喜，伸出手來揪住他的衣服，“哥哥我抓到你了。”她調皮的笑著，這時蕭世宇轉過了頭來，他眼裏的
冷戾將她給嚇了一跳，然後他竟狠狠的推開了她，蕭依依往後幾步跌坐在地麵，傻傻呆呆的看著蕭世宇，真的是哥哥嗎，她忽然疑惑起來，眼前的少年擁有和記憶中那同樣的容顏，可渾身，卻散發著壓抑危險的氣息，這樣的氣息讓她陌生，跟著無措。
“你不是我妹妹。”蕭世宇冷淡的說，垂在身側的拳頭握得很緊，甚至微微的抖動，蕭依依急起來，嘟起小嘴巴大聲辯解說，“我是，我是……”她又露出這樣嬌憨可愛的表情，從前即便很想疏離她的時候，看見她這個模樣他的心就漸漸悄悄的軟成了泥，他在心中冷笑他竟然曾經那樣寵愛過她，簡直是，荒唐……
她湊過來不依不饒就往他懷中鑽，撒嬌的要他抱抱，非要他承認他是她的哥哥，就是她的哥哥，他腦中沸騰又空白的那一瞬，居然無意識的彎下身子，習慣性的將她抱在了懷中，貼在他的胸口她才覺得安心，恐懼懵然轉而成了甜甜的笑。
“依依。”他喊著她的名字，蕭依依立刻應聲，乖巧的看著他，蕭世宇笑了笑，伸手撫摸著她粉粉柔嫩的臉蛋。“是不是隻要讓哥哥開心，你做什麽都願意？”他忽然變得很溫柔，眼裏的溫柔就像是裝了一潭碧色的湖水，隻是這水，又冷又深，孩子卻毫不覺危險，她點頭，鄭重的點頭，他依然淡笑，抱她在懷就像裹了一塊火炭，心被烈火熊熊焚燒，痛苦一下蔓延全身。蕭家。他咬牙切齒用盡全部仇恨在心裏刻下這兩個字，銘刻之時，心已血肉模糊。
“如果是，死呢？”蕭世宇溫柔的笑著，問她，那笑容像從前寵愛她時一樣。她才5歲，當然不知道“死”這個字的含義，她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隻要能讓他開心，她真的，什麽都願意呢。
他眼中虛幻的柔情霎時收起，立刻變得陰森殘冷。將她推下閣樓的時候他分明還有機會拉住她驚慌伸過
來的小手，這樣的想法卻猶如電光火石閃過，唯有一絲，轉瞬即逝，結果他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站在那裏而已，然後冷漠的看著這一切……自始至終。
她小小的身子在樓梯上一直不斷往下翻滾，最後躺在地麵，一動也不動，血從她的額角孜孜的流出……染紅了地麵。蕭世宇開始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他蹲在她的身邊，欣賞著他報複的第一個蕭家人，欣賞著她如此慘烈的下場……她居然還有力氣動彈，她緩慢又艱難的伸出手，依然倔強的抓住他衣擺的一角，嘴裏發出了氣若遊絲的低吟，接近無聲，可他知道她在喊著誰，他伸出一根手指來觸摸著她額上血跡，看著指尖上沾染的一滴觸目殷紅，然後慢慢的站起身來，他的嘴角邊牽起了一個淡淡的微笑，眼睛裏卻忽然湧出兩行灼熱，眼前一幕，還有那些鏡花水月般的短暫回憶，終於變得模糊不堪。
三月的天氣已經明顯轉暖了許多，枝丫上也有了些許綠意，隻是到底料峭春寒，看似明媚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卻不覺得怎麽溫暖。
蕭依依正在專心致誌的擺弄著手中的陶響球，這是淺紅上個月給她在街上弄到的新玩意，她對此愛不釋手，甚至連平日最喜歡的那個布偶娃娃都再吸引不了她的興趣，她自己玩了一會兒就將手中的球丟給了身邊的蕭世宇，蕭世宇下意識的伸手接過，她衝他笑了笑，和他一起做這樣簡單的遊戲，總是讓她分外的開心。
蕭世宇朝她額頭上包紮的紗布伸出手來，因為害怕疼痛，蕭依依下意識的想躲開，可最後還是忍住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用手指緩慢而極輕的觸碰上去，感受到她的小身子猛地顫動了一下。
“痛嗎？”他問。
蕭依依抿緊唇，過了一會兒才連連搖頭，小孩子的謊話總是拙劣的，蕭世宇收回了手，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