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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蟬聲聲惱人,暑氣像看不見的棉絮,直從脖子上用力勒緊,叫人喘不上氣,晚卿從公車上擠下來,頭暈得厲害,活似被去了半條命,她素來畏寒懼暑,一到隆冬盛夏就懨懨的沒精神,落微總嘲笑她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正值上班高峰,街上人流熙攘,都是略帶煩躁的冷漠表情,腳下卻一刻不停的像生了風,急步趕著路,她看得頭更暈起來,心裏真是恨死了B城的夏天,倒又莫名生出一股倔強,隻道就是爬也要爬到城西小亭。

推開門,冷氣撲麵而來的一刹那,她喟歎一聲,隻覺得自己像新生了鱗的魚,全身都活了起來,曼妮叫道:“大小姐,你怎麽一大早就這麽沒精神?”

她蹦出一個字:“熱。”

“嬌貴的!你不會是中暑了吧?”

“倒還好,讓我先歇一歇。”

曼妮到冰箱裏拿出一碗甜湯,捧到她麵前,“來,你自己做的解暑良藥,喝一些吧。這是我拚死從她們嘴邊搶下來,專門給你留的。”

“大家都很喜歡嗎?”

“這還用說,都讚不絕口呢。”

她終於笑起來:“那就好。”

水汽凝成細小的露,流過碗沿,襯得那簇紫花愈發妍麗了,她的指尖輕輕滑過去,點碎了幾粒水露,觸到滿手清涼,湯麵上飄著搗碎的百合片,像融了冰的落雪,滿眼隻見玲瓏精致的白。沉在底下的是幾顆蓮子,被勺子一攪,合著波紋靜靜的打個圈,晚卿上了癮似的,隻盯著那蓮子不動,眼裏不由帶了些笑意。

那日在華府公寓,陳姐告訴她,他也是一到夏天性子就煩躁起來,看什麽都不順眼,一天總要發上好幾回脾氣,免不了又把自己氣著,跟個孩子似的誰勸也不聽,連容夫人都懶得理他,她聽得好笑,便回去仔細研究了這祛暑安神的甜湯,特意加了百合和茯苓等,最能消燥熱,先拿來給曼妮她們嚐嚐鮮,打算改日再去告訴陳姐。

她喝了半碗就放下了,擱在一旁的小幾上,去休息室裏換衣服,才脫下上衣,鏡子一閃,照出門口佇立的人影,她嚇了一跳,手也一鬆,埋怨道:“你做什麽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裏,嚇死我了。”

落微走過來,從地上拾起她的衣服,放進衣櫃裏,目光掃到什麽,眼神凜了凜,卻一言不發。

晚卿問:“你怎麽了?”

落微輕描淡寫:“前幾日曼妮跟我說了一件趣事,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她總是有那麽多趣事,我怎麽可能樣樣都聽過。”

落微盯著她的眼睛,道:“那我就講給你聽。她說前幾天有個女人來店裏買東西,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看也不看就隨手指了幾樣點心,連價錢也不問,刷了卡就要匆匆忙忙的離去,若非曼妮提醒,連東西都忘了拿,看那樣子不像是來買東西的,倒像是在完成什麽任務,曼妮隻顧著笑,說那女人胸前還掛著容氏集團的胸牌,這種大公司裏出來的精英竟也會丟三落四。”

晚卿勉強笑了笑:“是嗎?”她低下頭係扣子,一粒又一粒,那扣眼今日不知為何忽然這樣緊,像存心和她

作對似的。

落微輕歎:“你還不肯對我說嗎?”

她小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麽。”

落微忽然發起怒來,劈手從櫃子裏拿出那枚銀色的衣扣舉到她眼前,“這花式是由意大利頂級設計師親手設計的,連雜誌上都刊登過,幾乎成了容家的標誌,你這枚是從哪裏來的?又為什麽小心翼翼的收著?事到如今你還想瞞我?”

晚卿驚慌的搖頭,“我沒有。。。”

“你喜歡他?”

“我沒有。。。”

落微拉開窗子就要丟出去,她忙撲上去搶,“還給我!”

可搶到手又怎樣,終究,隻是一枚扣子而已。

“你知不知道容家是什麽勢力?就是顧家的人見了容夫人也得矮上好幾分,諾諾的隻有點頭的份,那容止非在B城真真就是太子爺一樣的地位!你這樣的性子,真的喜歡得起那種人嗎?更何況。。。更何況不是每個豪門少爺都像顧簡一樣,他如今肯對你費心思,難保明日他就煩了厭了,你這樣癡,到時要怎麽辦?”

晚卿隻覺得身上起了細細密密的寒意,像有萬千冰針紮過來,一開始隻是冷,後來竟是刺骨的痛,她恍惚向後一靠,正抵在衣櫃門上。

她如何不知道?從第一天遇到他,她就明白,這樣的男子,不是她要得起的,她怎能不知道?

落微見她臉色蒼白如雪,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多有不忍,卻還是狠著心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聽說,他早就有未婚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