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化身琥珀石
我自是知孟泊生了一張巧嘴，卻不曾她將世事看得這般透徹，自古以來，人妖戀、人仙戀，雖是禁了又禁，卻是從未真正禁止得了，紫臻說過，孟泊也是受盡情傷之人，大抵，她亦是為了長夜不再重蹈覆轍。隻是這一次，她終究是看錯了紫素，更是看錯了徐長夜。
於長夜而言，紫素是高高在上的紫狐三公主，而他，不過是一個命帶詛咒的凡夫俗子，公主不曾嫌棄，與他相戀一場，還為她十月懷胎產下一女……這般恩情，他如何能忘，況且，那些日日夜夜相處的情意，他怎會不懂？！
他退後一步，朝孟泊恭恭敬敬的做了一個揖，道：“長夜多謝孟姑娘的提點，隻是，長夜相信素素，就算是孽緣，就算是來世她將我忘卻，就算她再也不認識長夜，我也要永生永世的記得她，長夜除了記憶，已經沒有什麽還與素素有關了，所以，這記憶，長夜決不能忘記！”
那是冰冷的地府，那是死氣沉沉的地府，那是滿心滿眼都開滿絕望之花的地府，可是，長夜的執著卻是一朵盛開的向日葵，這讓久居地府，習慣了黑暗和寒冷的孟泊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於是，暖暖一笑，抬手捏決，畫出一顆紅色的藥丸。
“如此，徐公子是心意已定了是麽？”
“是，還希望孟姑娘成全，對於長夜而言，若是不能記住素素，那便是來世給我家財萬貫我也不願……”
孟泊會心一笑，一雙柳細眉彎得極好看。她將紅色的藥丸遞給徐長夜，道：“在吞下這藥之前徐公子你還有時間後悔，忘川河底三千年，並非常人所能忍受，你若是吞了藥丸，便回化身琥珀石，三千年置於河底，世人等在河底猶可見所等之人踏過奈何橋，而你，三千年望穿秋水便也隻有絕望，你可是想清楚了？！”
我不知像孟泊那樣靠吸食魂魄絕望之淚而生的妖是否真的有情，但，我卻是真的相信，那時她是真
心的希望長夜不要等待，她的想法大抵不會與我相同，我想的，不過是覺得這三千年於一個凡人而言，太過辛苦。
長夜再無多言，隻決絕轉身走到忘川河邊，他看見那清澈見底的忘川河，那河底布滿了晶瑩剔透的琥珀石，石頭散發著瑩瑩的黃，那顏色，便色相思之色吧。
修冪轉過身，看著一動不動的紫素，又看了看呆若木雞的我，道：“事情就是這樣，長夜為了保留關於你的記憶，化身為琥珀石三千年沉於忘川河底，這是長夜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逼迫他，也沒有人能救他。”
修冪說得輕描淡寫，而我與紫素卻是全身一震。是的，即是他自己的選擇，那他便是要以琥珀石之身在忘川河底呆滿三千年，方才能輪回轉世，隻是他怎麽那麽傻……
我低頭，紫素已經淚流滿麵，而這淚，卻是笑著落下的，她拉著我，道：“他怎麽那樣傻，他怎麽會以為我會忘記他啊？怎麽這麽笨？就算是他忘記了我，待到他輪回轉世，我也會尋得他啊，他怎麽會以為我會忘記他啊……”
兩個人都是時時刻刻為著對方著想的，原來記憶真的那麽重要麽，所以，念慈至死也要將記憶封存在骨笛之中，要我替她記住她最愛的人麽，我悵然，隻是將紫素緊緊的抱著懷中，我想，這大抵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三千年，這麽長這麽長啊，可是倘若有了期許，便也就不長了。
我的心底燃起一絲絕望，我不知道，這絕望是因了念慈的期許沒有盡頭，還是為了禁錮在我身體裏的念慈咒，我想，紫素這一生已經完整了，而我呢，大概就要這樣一生一世帶著念慈的回憶，思戀著本不該是我要思戀的人，孤獨終老吧。
“砰！”頭頂傳來一陣刺痛，抬頭去，印著月光，看見一張俊逸若仙的臉，這人不是修冪又是誰？他沒有管我呲牙裂嘴的模樣，徑直在我身旁坐下。
月影婆娑，我們並肩坐在樹幹
上，一時無話。
我還想繼續神遊，卻無奈頭頂剛被修冪敲過的地方隱隱發痛，剛下去的怒火又騰的燒了起來，於是捏起拳便朝修冪狠狠的打下去，隻是拳頭還未打下去，就被他不知道何時伸過來的手緊緊的握住。
呃……他確實是握住了我的手。還很是不知廉恥的放於腿上。
我抬起羞紅的臉，正要開罵，卻見他一雙灼灼的眼睛盯著我，道：“阿苜，為何你這幾日總是悶悶不樂的？”
我一驚，本是憤怒的思緒瞬間變得極為複雜，是了，大抵從紫素出事之後我便一直心神不寧，我本是難過得不願說話，卻是一直記得紫臻對我講，勿要再惹得紫素傷心，便也為此裝作開開心心的，後來，大抵是聽完了他們的故事，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紫晟說過，人間有一種人，稱為伶人，伶人一生都在演戲，這樣的人卻是極為命苦，因著她們常常因為一出好戲，而走不出來，一生，便是戲裏戲外分不清了。我不是伶人，我也沒有走進過紫素與長夜的戲，隻是看著他們這般糾葛忽地覺得我這一生過得實在無什意義，這樣的想法大抵太賤了，或許我該覺得自己很幸福的，有疼我的紫臻，亦有從不曾離去修冪，我究竟是再不滿足些什麽？
我隻是不想，我的這些小心思，竟被修冪窺了去。
想了許久，我方才抬起頭來看著修冪，手間還有修冪的溫度，我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從未有過的篤定。
“阿修，我問你，在你心裏，我究竟是何角色？”
修冪本是低垂著眼眸忽地抬起，我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那個被縮放到很小的自己，那個穿著一襲紅色紗衣的自己，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仿徨的自己，不知是否他亦是感覺到了我的無助，握住我的手忽地收緊了力度，瘦削而俊逸的臉龐上滿滿當當的認真。
他說：“在我心裏，你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