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出宮(下)

這沁香齋一樓主要賣一些普通的字畫,二樓賣的是一些瓷器,三樓就是一些名貴的字畫瓷器了,還有一些雅間,專供那些大主顧,四樓則更不簡單了,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據說是少主的朋友才能去的。

文岫陪著細君在二樓轉悠,劉源和文慕早到了三樓進雅間休息了。“文岫,你看,這個杯子好漂亮啊!”一個小單間裏,細君捧著一個白色細瓷杯子道,文岫笑道:“是呀!看慣了皇宮裏的奢華,在這裏找找野趣也是好玩兒呢!你瞧,那個黃色的小鴨子多逼真!”細君抬頭看去,卻看到擺放那鴨子的架子左側掛著一幅畫,“咦?”文秀也發現了,倆人不由自主地向那畫走去,文岫抬手摸了摸,“是幹的!”那畫上的人正是細君,是上次劉淇為細君畫的那畫的翻版,連背景裝裱都一摸一樣,若不是下方的印章不是劉淇的名字,她們還真要以為這畫就是宮裏那副了!話說當初,劉淇可是沒有留名字的。

文岫衝到門外抓住一個往三樓送茶的小二道:“叫你們老板來!”那小二沒防備,嚇了一跳,待看清顧客隻有十多歲便不滿地道:“小姑娘有什麽事?”

“聽到沒有!我說叫你們老板來!”文岫提高聲調道,三樓雅間裏劉源聽聲音示意文慕去看,文慕掀簾出來憑欄一瞧:“文岫,怎麽了?”

“哥,你們快下來!這裏有問題!”文岫道,這一番嚷嚷,引的許多顧客開始側目,老板見勢,忙離了一樓的櫃台,上樓到文岫前,文慕劉源比他早一步下來,“小姑娘,有什麽問題,我們進去說吧!”

待看到文岫走向的那個門,老板已經知道原因了,不由的暗自叫苦,他們進來的時候,他剛好不在櫃台,不然,早就通知人將那畫收起來了。眼珠轉轉,想著怎麽解釋……

文慕劉源進門一看,細君還在那兒細看架子上的小玩意兒,鬆了口氣,不是人出了問題!“哥,你看這畫!”文岫皺眉指著畫道。劉源也以眼神詢問文慕,文慕看到畫時心裏一震,升起一股怒氣,“徐老板,這是怎麽回事兒?沁香樓什麽時候也開始幹這個營生?!”

徐老板賠笑道:“馮公子息怒,隻因您上次裱的畫一看就是高手所作,我家少主甚是喜歡,便臨摹了下來,想學學那高手的畫法……這……” 臨摹,可以,隻是這畫中人與原作者都是皇室成員。劉源冷聲道:“即是想練習畫法那我們就不多追究了,隻是,還請徐老板保證,勿再將臨摹之作展出,更不許售於他人。以免,惹禍上身!”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驚的徐老板一身冷汗,忙應聲:“是,是……”誰知,還有更讓他心驚在等著呢!

“慢著!”卻是細君開口了,“這原畫的主人是我,這畫上的人物也是我,哥哥,這事得要我說了才算!”三人暗驚,從未見過細君說話如此強勢。徐老板這才看清那一身藍衣的小姑娘與畫中人確有八九分像,也許是他家少主畫法不精,才沒將人畫得如原畫中那麽傳神,可並不妨礙他認出人來,忙又賠笑道:“那姑娘的意思是?”不是他膽小,是他知道文慕的身份---丞相之子,太子陪讀,那位紫金衣服的少年據說是馮家遠親,姓齊名遠(劉源為了宮外行事方便,以母姓取的化名),這藍衣小姑娘是頭一次見···莫非是齊遠的妹妹?正思慮間,人家開口了:“徐老板,若我沒記錯的話,大陵律法中關於臨摹與偽造書畫的規定是不一樣的吧?!臨摹者須在畫上注明是臨摹,而偽造者往往是將他人之作書上自己的姓名,這畫……”

“姑娘說笑了,這畫確是我家少主臨摹的,不是偽造!”那徐老板忽然挺直身子打斷細君的話,語帶傲慢。其實,偽造他人畫作並不嚴重,無非以銀謝罪,可是這關係到沁香樓多年的聲譽,如此,隻能不承認了!

細君見他如此也不生氣,直接走到靠窗的架子前,將最下麵的小櫃子打開,眾人一看,裏麵竟滿是畫軸,徐老板又驚又氣,“你……”私開藏櫃!來沁香樓的哪個不知,這是要受罰的,除非那櫃子事先是開著的。細君沒理他,徑自拿出兩幅畫軸,“刷”地抖開,跟牆上的那畫一模一樣!眾人怒視老板,直盯的他冷汗涔涔,“不知徐老板認為我私開藏櫃的後果與你家少主偽造本人畫像的後果,哪個更重? ”細君道。

“這……這……”徐老板擦汗,愧呀!一把年紀被幾個小娃娃的氣場逼的如此狼狽。劉源一掀衣擺在凳子上坐下,以扇子輕敲桌麵道:“徐老板,我們在等你的解

釋!”文慕走到另一邊坐下,文岫將那小櫃子裏的畫像都取出打開查看,不出所料大大小小都是細君的畫像,竟有二十多幅。證物在前,徐老板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依舊道:“真得不是偽造,許是少主臨摹完畢忘了標注···”

“哼!”文慕一掌擊在桌上,嚇的徐老板一哆嗦,“徐老板是不是不想沁香樓再開門了?”

“誰說沁香樓不想開門了?”一道溫潤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眾人移目,見一銀色錦衣公子優雅地走了進來,年紀比劉源他們都大,約在十七八歲吧,發束青玉銀冠,朗眉星目,唇間帶笑,手中搖著繪了墨竹的扇子,腰上掛著一塊羊脂白玉方佩。徐老板見救星來了,忙行禮:“少主。”那公子點點頭“你先出去候著。”“是”待徐老板出去,錦衣公子才淺笑著開口:“本人阮洛寒,沁香樓少主。不知幾位的身份是……”

既然人家已經報名了,文慕當即也站起身道:“在下馮文慕,這位是齊遠。”又回身指著文岫道“家妹文岫……”略皺眉,該怎麽介紹細君?“我是齊遠的妹妹,齊竺”細君徑自開口道。

阮洛寒點點頭道:“嗯,那我們算認識了,敢問齊竺小……姑娘,是哪位畫師給你畫的像啊?”溫潤的語調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偽造事件解釋,“先解釋了偽造之事再說別的!”劉源皺眉道,這家夥真有心機。阮洛寒低頭一笑,優雅地坐下道:“這畫確不是偽造,是本人喜愛作者畫法臨摹的。本人保證不會將臨摹的畫作賣出去……老徐!”徐老板聽到聲音忙進來:“少主有何吩咐?”

“去拿個火盆來。”阮洛寒道,“啊?是”雖然不解,但仍得按吩咐去辦。細君道:“慢著,你想燒了這些畫?”阮洛寒笑著點頭,細君道:“那你臨摹這麽久不是都白費了麽?”

“你相信我是臨摹不是偽造了?”輕笑,這小女孩心地善良呢。

“嗯···你可以留著這些畫,當然了,不準賣出去!”細君說,“還有,你要賠償我的損失!”

“什麽損失?”

細君皺眉:“反正就是有損失!”阮洛寒鬱悶,都認可不是偽造了,怎麽還有損失?另幾個卻知道,因為是皇室身份,所以不能直接說。“那好吧,你想得到什麽補償?”劉源等三人也看著她,隻見她忽然俏皮一笑,指著阮洛寒手中的扇子道:“我要你的那個扇墜!”眾人的目光移向扇墜,耳中卻聽到徐老板倒吸氣的聲音,扇墜很名貴麽?的確,劉源是見慣了宮裏的寶物,這扇墜確是上品,不過既然細君想要,說什麽也得要過來!

“哈哈……好眼力,這扇墜可不是一般的玉石啊!”阮洛寒邊解扇墜邊說,“這是烏波國特產的玉石,隻有烏波貴族才有資格佩戴,烏波每年給大陵進貢的物品中就數它最貴了!”

“那你是怎麽得到的?”

“這就不是姑娘該管的了!”阮洛寒說著起身將扇墜遞給細君,細君看著手中橢圓形的翠色扇墜道:“哼,我才不管它是不是名貴,我隻是喜愛它的顏色和樣子才問你要的。嗯,這上麵的篆紋是……蕭-羽-嗎?”

阮洛寒笑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紀靜也識的這篆紋,難得啊!”

細君一笑不語,隻與文岫觀賞到手的玉墜。

“少主……”徐老板猶豫著,他替主人心疼那寶貝啊!更何況那東西還是……

細君看出了徐老板的意思,拉住劉源道:“哥哥,我們走吧!”對著文慕一點頭,起身,“阮公子,希望你記得自己的承諾,告辭。”

走到門口了,細君忽然回過頭來,笑著對阮洛寒道:“阮公子,若你真心想學那畫的畫法,以後,我可以再拿些她別的畫作來給你臨摹!”

阮洛寒一喜:“真的?!”他就知這小女孩不會訛人。“妹妹!”劉源皺眉,聲音裏帶著不滿。“沒事的,走了,哥哥!”

馬車上,細君一直看著手中的扇墜,文慕終於忍不住了,“細君,你這樣做到底什麽意思?”

細君道:“沒什麽意思啊,你們覺得那阮公子像是會說假話的人麽?我看他是真心想臨摹淇姐姐的畫才會那樣說嘛。”

“可是,皇姐從不將畫隨便送人,更不會讓畫作流落民間。”劉源繃著臉道,今日他有點看不懂細君了,宮裏不缺小玩意兒,更不缺烏波國的玉石,為什麽……

細君撇撇嘴道:“民間有人喜歡淇姐姐的畫有什麽不好?再說,阮公子也不

知道那畫是誰作的呀?”

“對了,細君,你是怎麽想到給自己起名‘齊竺’的?”文岫開口將話題扯開,果然,倆男孩都兩眼冒光地看著細君,細君笑道:“太子哥哥變成齊遠了,我當然也不能用真名了,看到阮公子扇子上的墨竹就隨口說了齊竺了,嗬嗬……”眾人了然,劉源靠這車壁不再說話,文慕暗自皺眉,細君這一路上說了多少次“阮公子”了?文岫則跟細君說起了她府上的布置……馬兒“嘚嘚”地在陽光下前進,街上行人依舊不多,他們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又到了丞相府後門。

丞相府,到了午飯時間了,馮夫人接到丫鬟的回報說少爺小姐嫌天太熱,不願到前廳來用飯,叫擺到後院水雲閣去。馮夫人同意了,他們並不知道後院還有一個太子和一個郡主。

飯畢,丞相馮翼處理完公事,想著從滄州回來已經多日,還未曾檢查過兒女的功課,便舉步向後院行來,路上問一個端水果的丫鬟:“少爺和小姐此刻在哪兒?”

“回老爺話,在水雲閣會客。”丫鬟低首道。

“會客?什麽客?什麽時候來的?”馮翼皺眉,明家的還是蘇家的?

“回老爺話,是齊公子和齊小姐,午飯前就來了。”

“齊公子?”馮翼更不解了,自己的孩子什麽時候認識姓齊人了?這京城好像沒有熟人姓齊啊。想著便向水雲閣走去。待到了樓下,聽上麵傳出的說話聲,便明白了所謂的齊公子就是太子了,齊小姐呢?大公主嗎?不對呀,大公主有病,是不會出宮的,難道···

文慕兄妹正和劉源細君說笑著趕圍棋子,忽聽屏風外傳來一聲“臣馮翼見過太子殿下!”“爹!”文慕文岫驚道,起身,劉源也跟著轉過屏風,扶起馮翼道:“丞相不必多禮,我今日是以齊遠的身份來府上做客,不必行那些虛禮!”

“是,那齊公子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下人,我就不打擾了。文慕要好好招待客人!”馮翼道。

“是,爹爹。”馮翼聽完便點頭下樓了,文慕和文岫都長出一口氣,回到桌前,細君笑道:“馮丞相很嚴厲嗎?你倆這麽緊張。”“我以為爹爹又要說劉源不能隨便進出大臣府中了呢,呼---還好還好,爹爹這次什麽都沒說。”文岫道。

“那是他剛才說是以齊遠的身份來做客的,不是太子好不好,爹爹當然不會幹涉我們在這裏會朋友了。”文慕笑道。

“對,對,嗬嗬……我們繼續完兒吧!”文岫和細君拍手道。

其實他們隻猜對了一半,馮翼之所以沒有打擾他們,是因為,劉源扶他起身時,他看到屏風後的身影不是劉淇大公主,在皇家宴會上,他見過劉淇大公主,能稱上“齊小姐”的,那麽隻有是江都郡主了!這是個麻煩的事,他不能隨便開口,以免壞了以後的事。

文慕文岫在後門送走劉源細君後,就被父親叫到了書房,先詢問了功課,又問了今日所發生了事,倆人都實話實說了,最後,文岫先出了書房,馮翼才對文慕道:“慕兒啊,爹今日遣走岫兒,是要告誡你一句話。”

“爹爹請講。”

馮翼深吸一口氣道:“以後,不許你再接近江都郡主!”

“什麽?為什麽?”文慕大惑,什麽意思?不準接近細君?

“慕兒啊,江都郡主被接進宮,就是為了替劉淇大公主和親啊!你且不可與她走的太近,一麵將來惹禍上身!”

“和親?!誰要和親?哪個國家提出和親了?”文慕大聲道,胸中不知不覺間已升起一股氣。

馮翼歎了口氣道:“現在是沒有,但不代表將來不會有,你看那西邊的西慈國,五年前那一戰後,可曾甘心過?西北烏波國,東北玁狁……唉!皇室隻有一位公主,別說是有病的,就是沒病,皇上也不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出去啊,那江都郡主就是替身啊!慕兒,且不可……陷的太深啊!”

文慕忽然覺得心一陣痛,原來,明恪的話是真的!嗬,枉自己和明恪一般大,看事情卻不如他,可是,細君已經很不幸了,真的還要被送去和親嗎?

夏日日暮的風還帶著溫度,可是文慕卻覺的冷,這皇室真的都沒有溫情麽?對了,文岫,會不會,將來自己的妹妹也要被賜封公主,去往邊疆和親?文慕站在水雲閣下的水邊,呆呆地望著水中倒影,直到天色昏暗,馮夫人來喚他用晚餐。“這夏日,很悶人呢!”文慕對著暮色長呼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