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丹華也沒了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倘若因為以前的勞苦功高,賣了這樣那樣的人情,那麽還要規矩何用?我今日若輕饒了犯下如此重罪之人,那他日我又如何處置犯事之人?倘若那人以自己所犯之事比這三人輕微為由,我該如何是好?”緬梔子目光灼灼逼視善才家的,問她:“莫非你認為我身為慕府娘子,沒有資格處置她們?”

善才家的聞言,便不再敢說什麽,退到緬梔子的後麵,一雙眼睛卻往院子裏的下人裏掃梭。果然,一個管事婆子打扮的仆婦突然從人群中撲出來,跪在地上哭天搶地:“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就生了兩個女兒,都要被發出去賣掉!她們犯的什麽大錯,致使骨肉分離!”阿如阿若也順勢哭爹喊娘,淚水漣漣。院子裏又議論紛紛起來。都說這家人太淒慘了些。

韋媽媽附在緬梔子耳邊提醒道:“這是阿如阿若的娘,是大廚房的一個管事,喚作福壽家的。”

緬梔子雙眉緊蹙,意料不到這阿如阿若的娘還來這麽一出。福壽家的見她不出聲,嚎得更厲害了,口裏不停叫道:“這是哪門子的主家娘子,一來就心狠手辣拆散骨肉,大半夜的折騰到家宅不安!人都說郎君去之前斥責說不要成親,拜堂時連公雞都跑的,這算什麽主家娘子!”

緬梔子一驚,想不到這福壽家的竟然攀扯到她成親的事情,直接質疑她的地位!可是福壽家的說的又是事實,緬梔子情急之下居然找不到什麽來反駁她。眼看院中諸人議論聲越來越大,有的甚至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緬梔子急得手心滲出冷汗陣陣,明明知道不能讓事態再惡化下去,卻又拿那亂嚷嚷的福壽家的沒法。

就在這危急時刻,隻聽得韋媽媽厲聲喝道:“福壽家的,你因女兒犯事而得了失心瘋不成!竟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娘子是容舅郎親自提的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齊,那容得你這般下人說三道四!來人,把她嘴巴給堵上,拖下去關一天,不許給吃給喝,好生反省一下誰是下人誰是主子!”

韋媽媽平日也是素有威信的,如今在鬆濤居暫代管事,地位也僅在善才家的之下而已。她既已下令,便有兩個身強力壯的仆婦上前把福壽家的嘴巴堵上,拖將下去。

緬梔子看看韋媽媽,見她雷厲風行把福壽家的給處置了,心中也定下來,這等時刻決不能讓麵前這一大群下人看輕了。她朗聲道:“誰再給我胡言亂語、散播謠言,本娘子絕不輕饒!來人,給昌媽媽和阿如阿若行刑!”言語間不怒而威,眾人不敢再議論,院中又靜了下來。

那專門負責行刑的仆婦搬來三張條凳放院子正中,把昌媽媽她們三人分別綁在上麵,並扒了她們的褲子,舉起板子一下下重重落在她們的屁股上。她們三人殺豬似的嚎叫起來,鼻涕眼淚一起流,不斷求饒。不一會兒,就打得皮開肉綻,滲出血來。這三人哪裏受過這等

苦楚,早就暈過去了。有的膽小的,別過臉去不敢看。緬梔子也討厭這種血腥的場麵,但她強忍著不適,硬是板著臉把那一百板子看完。

待行完刑,昌媽媽這三人被拖下去待天明時發賣出去。這時天邊已是微露曙光,緬梔子讓梅萼院裏的眾人都散了,帶著寶貞和韋媽媽回到思圓居。

“韋媽媽,我今日這般處理此事,可有不妥當之處?”緬梔子端坐在主屋上座,問韋媽媽道。

“娘子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已經做得非常不錯了。隻是……”韋媽媽顯得有些猶豫,不知接下來的話當講不當講。

“說吧,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像福壽家的說出那種話,娘子應該當機立斷阻止才是,莫要讓她有在眾人麵前亂嚷嚷的機會。畢竟人言可畏,造成流言就糟糕了。”

緬梔子點點頭,道:“韋媽媽說得極是,今兒我算是學到了。”她褪下腕上的一個金鐲子親自遞給韋媽媽,又道:“以後還得你多多提點。”

韋媽媽推卻道:“娘子莫要這樣,我做這些,一是忠心為主,二是感念娘子的器重。娘子並不需要用這些來打賞我。”

“那好吧,是我看低韋媽媽你了。”緬梔子把鐲子遞給寶貞,心中甚感寬慰。容裁說得沒錯,韋媽媽是個好的。若說在這慕府之中,會有誰能真正幫她做事,韋媽媽絕對算是第一個,這是金錢收買不到的。

韋媽媽退下去後,緬梔子卸去一切偽裝,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這一個晚上她太累了,身心俱疲。這慕府裏一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僅僅一個晚上,她就用盡了所有心力,可這隻是開始,未來的日子她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寶貞打來熱水,勸趁天色還早,好歹去床上躺一會兒。她又絮絮叨叨埋怨緬梔子這都熬了一夜,再不休息,鐵打的人兒都撐不住。

緬梔子不願拂逆她的好意,況且此時也還沒什麽事要處理。她接過寶貞擰好的熱巾子擦擦臉,任由寶貞幫她卸釵解衣。寶貞把她扶上床,放帳子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麽,低聲對她說道:“娘子,你要小心那個善才家的,她不是個好東西。福壽家的出來亂叫之前,她一雙賊眼不停在院中掃來掃去,好像在叫人鬧事一樣。那福壽家的說不定就是她指使的。還有,娘子你被福壽家的一番話說得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我還看見善才家的暗自在笑呢,雖然不明顯。”

緬梔子歎道:“她確實有點異心,還有她家那口子任善才,也有問題,留著總歸是個大問題。隻不過他們夫妻倆在慕府經營這麽多年,一時間扳不倒的,現下隻能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

寶貞幫她燃起安神香,滅了燭火,輕手輕腳退到外間。黑暗中,睡在緬梔子身邊的展顏翻了個身子,咕噥幾下,不知在說什麽。緬梔子幫她把被子扯好一點,輕輕拍著她,

內心漸漸平靜下來,不知何時也進入了夢鄉。

緬梔子這段日子素來淺眠,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外間的竊竊私語吵醒。她閉著眼睛聽了一下,隻聽得一個聲音是韋媽媽的,言語中提到了丹華如何如何,寶貞則回她說先等娘子睡醒了再說雲雲。

既是韋媽媽,那必然是有急事。緬梔子起身掀開帳子,低聲喚道:“寶貞,可是韋媽媽?”

外間寶貞應了一聲,疾步走進來,見緬梔子一副要起身的樣子,無奈道:“是韋媽媽。可你不多睡一會兒?”

緬梔子搖頭,既已醒來,她也睡不著了。於是忙問韋媽媽是因何事過來。寶貞邊服侍緬梔子穿衣邊道:“丹華昨夜沒了。”

“什麽!昨兒還好好的,怎麽會……”緬梔子也顧不上梳洗了,穿好衣服直接走到外麵的主屋,韋媽媽正在候著呢。

“這是怎麽回事?”緬梔子還沒等韋媽媽行禮,便急問她道。

原來今早韋媽媽回鬆濤居點卯之時,左等右等不見丹華,便遣人去她房裏找,哪料剛一進門就看到丹華一身素服吊在屋梁上了。待放下來,人早沒氣了。韋媽媽已經細細查問過鬆濤居的下人,都說丹華在慕止晦歿了後整個人魂不守舍的,素來跟丹華親近的丹心還說丹華總是自言自語念叨著要下去服侍慕止晦,她覺得丹華隻是過於傷心,並沒放在心上,沒想到昨晚居然上吊了。

“丹華也真是個癡的,平日裏就對阿郎忠心不二,沒想到走上這麽一條路。”韋媽媽唏噓道,“平日裏大多數時候都是丹華在主屋守夜,隻因阿郎不在了,也便換了小丫鬟在主屋看著。丹華是大丫鬟,自個兒一間房,所以昨晚無人發現她上吊。”

緬梔子沉默不語,丹華的自縊給她的觸動太大了,心中隱隱覺得這不是忠心就能做到的事。以前她一直覺得丹華對慕止晦太好、太盡職,但現在深究這些也沒用了,丹華對慕止晦的感情是什麽,已經隨之成為永遠的謎。

韋媽媽見緬梔子不說話,隻好問她:“那丹華的屍身該如何處置?”

緬梔子坐了半晌,才問道:“丹華可有親人?”

韋媽媽搖搖頭:“她自小就被人牙子賣進來的。按府中的慣例,像這種自己尋死的下人,都是找人用草席隨便卷了埋到城外亂葬崗。隻不過丹華……”韋媽媽看向緬梔子,顯然不是很同意按慣例處理。

“我曉得,丹華是為阿郎自縊,這等忠仆自然不能如此草草埋了。韋媽媽你去安排一下,就說丹華貞烈,殉主而死,給她辦個喪儀,葬在阿郎的旁邊吧。”

韋媽媽應承下來,看向緬梔子的眼神跟以往有所不同,充滿了讚賞。她暗道自己蟄伏多年,終於選對了人來跟隨,緬梔子心地善良、秉性聰明、學東西很快,做事有情有理,又不廢規矩,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