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婚約

也沒等緬梔子反應過來,潘未遐扯著她徑直往前跑,到闖進了潘夫人所住的小院她才隱隱約約驚覺他的打算。她急忙想要掙開他的手:“表哥,幹什麽!”

“你說我還能幹什麽!”潘未遐扯著她直往潘夫人屋裏去,“母親正好也在屋裏,咱們都打開天窗說亮話,省得一天到晚猜來猜去!”

緬梔子堅持不願進屋,潘未遐偏要拉她進去,一時之間兩人在潘夫人屋外僵持不下。此時,戚家嫂子從屋裏出來喝問道:“怎麽回事!這大白天的拉拉扯扯像話嗎?”

緬梔子掙脫潘未遐的手,站到一邊。戚家嫂子走到潘未遐跟前問:“少爺,夫人正在裏屋休息,您剛問過安,又不是不知道,怎麽還如此擾攘?”她語氣比剛才要緩和了許多。

“我有事要稟告母親。”潘未遐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到底什麽事讓少爺如此著急,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又折返?” 戚家嫂子問的雖是潘未遐,眼裏餘光卻飄向緬梔子,緬梔子焉能不知她其實是怪自己?她扯了潘未遐的衣角,示意先離開再說。

潘未遐此時正是血氣上湧,哪管什麽後果,一把抓住緬梔子就往裏屋衝,誰也來不及阻攔。

潘夫人正斜躺在塌上假寐,慕芳節坐在旁邊幫她捶腿。潘未遐風風火火闖進來,潘夫人依舊紋絲不動,繼續閉著眼。而慕芳節看到他們,明顯十分訝異,連捶腿都忘了,一雙眼睛不住盯著他們緊牽的雙手。

“母親!兒子原以為此事就算不說,您心中也是略知一二……”

“好了!”潘夫人雖是不緊不慢打斷潘未遐的話,語氣裏卻有著斬釘截鐵的意味。她示意慕芳節把案上的茶杯遞給她,啜了一口,才又對自己的兒子道:“方才不是說急著去店裏嗎?再不動身,許是要晚了。”

緬梔子見她眼光掃過自己,甚為淩厲,不由往後縮了縮,潘未遐握住她的手卻愈發緊了:“母親,現在兒子還有更重要的事……”

潘夫人仍舊是不緊不慢打斷他的話:“何事如此急匆匆,連禮數也不顧了!先坐下吧。”

戚家嫂子忙搬來凳子,潘未遐絲毫不理會,大步踏上前再道:“母親,我想……”

“我累了!”潘夫人再次打斷兒子的話,把茶杯遞還給慕芳節,一手撫著胸口,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有什麽事下次再說,容母親歇歇。”她再次閉眼假寐。

潘未遐還要說些什麽,慕芳節朝他搖搖頭,他挫敗地躊躇了下,終究還是往外間走去。緬梔子心中歎息,使勁掙開了潘未遐緊緊握住她的手。潘未遐待要反握住她,被她輕巧躲開。他見緬梔子如此待他,複又惱了。此時他才走到門邊,又轉身,看著潘夫人道:“母親不想聽這事,可今日我是鐵了心要說的。”他也不管潘夫人此時睜開眼睛瞪著,兀自道:“我與表妹青梅竹馬,隻願有朝一日能結為夫妻。如今兒子也已行過冠禮,望母親成全。”說罷,拉著緬梔子走到潘夫人榻邊雙雙跪下。

潘夫人突然起身,目光在兒子和緬梔子臉上略一徘徊,又軟軟躺回去,看著兒子道:“婚

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你想如何便如何?”

“母親,我與表妹自小感情便是極好,如今將她嫁與我不也是極為自然的事嗎?更何況,我們潘家與南宮家結親,更是親上加親的事,這事擱在哪兒都是讓人樂見其成的。母親,您說是嗎?”

緬梔子俯身拜下,道:“緬梔子自幼失去雙親,是姨母把我帶大的。您對我的恩情,就算是三輩子我也還不完。懇請姨母讓緬梔子一輩子伺候您、照料表哥。”

潘夫人歎口氣,道:“瞧你們說得,男的求娶,女的請嫁。這等門風不嚴之事要是傳了出去,潘家的臉往哪擱?”

“母親……”

潘夫人擺手製止潘未遐,複又道:“如今你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為娘也不願看到你們不開心,畢竟一個是兒子,一個是自小看大的外甥女,都是心頭肉,我也落得個成人之美。”

潘未遐大喜,正要拜謝,聽得潘夫人又道:“這事兒我雖允了,卻也不能完全做主,還得等你父親回來商量一番。”潘未遐心知這些家事,隻要母親同意了,便成了八九分,父親是斷然不會反對的。他謝過母親,領了緬梔子便出去了。

慕芳節臉色蒼白,整個人靠在榻邊,緊緊攢住羅裙的手泛白到不見一絲血色。潘夫人看在眼裏,微微一笑,似乎是自言自語道:“你又何必心中不快?”慕芳節心思本就伶俐,焉有聽不懂話外之音。她給潘夫人奉上一杯熱茶,試探道:“夫人……”

潘夫人俯身到慕芳節跟前,神色已不似先前般慵懶:“告訴你也是無妨。”她眼裏閃過平日裏不常見的精光……

潘未遐的心仿佛是要飛起來一般,拉著緬梔子一直跑,跑到園中緬梔子樹下,才停了腳步。“你馬上就是我的新娘了!”他興奮得無法言表。

緬梔子靠在樹上,垂著臻首,一言不發。潘未遐奇了:“表妹不高興嗎?”

緬梔子搖搖頭,潘未遐彎腰看她的臉,她別扭地轉向一邊。潘未遐哈哈笑道:“臉紅了,表妹臉皮也忒薄了些。”緬梔子嗔怪地叫了他一聲,頭垂得更低了。潘未遐執起她的手,輕輕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否?”緬梔子點點頭,聽到潘未遐繼續描繪他們的未來:“以後我們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兒。你那麽喜歡緬梔子花,就讓孩兒天天給你摘花,放滿一屋,滿室馨香。”

緬梔子抬起頭笑道:“那我可不被熏死才怪。”卻見潘未遐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她心中若有所知,臉又倏的紅了,想離開他遠點,身後卻靠著樹木,前麵又是潘未遐,一時之間竟無法動彈。

“表妹……”潘未遐低低喚了她一聲,俯身欲吻。緬梔子見他欺身過來,不知如何是好,正是慌亂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她嚇得大力推開潘未遐,跳到一邊。

樹後轉出一個慕止晦來,他一臉尷尬,連聲道歉。他適才在這園子中散步,正揀了棵大樹歇歇腳,哪料得潘未遐和緬梔子徑直走了過來。本打算悄聲走開的,怎知一陣冷風,不由打了個噴嚏,壞了他們的好事。緬梔子羞得飛一般奔回閨房。潘

未遐也覺得怪不好意思,隨便找個借口溜了。

卻說過了幾日,潘夫人瞅了個機會跟丈夫說了兒子與緬梔子的親事。那潘老爺平日不甚管家事,見夫人已然拿定主意,也沒有什麽反對的言語,這樁婚事倒也算口頭定下了。隻是關於那下聘之事,潘夫人說今年都沒有好日子,要等到年後。緬梔子沒想到這事如此順利,一連幾天都恍在雲端,感覺一點都不真實,畢竟前兩天她還先在煩惱中不能自拔,整天提心吊膽的。但她看姨母信誓旦旦的樣子,心裏也踏實了

而對這門婚事,慕芳節初時態度有些別扭,不過沒多久也就釋然了。她漸漸也來找緬梔子聊聊天,對個繡花花樣什麽的,兩個姑娘又如以往般親密,芥蒂盡消。潘未遐生意越來越忙,似乎是因為有了婚約而心中篤定,連跟緬梔子見麵的次數都少了許多,因此他也常常托慕止晦多帶緬梔子和慕芳節到外麵走走,散散心,也省得緬梔子孤獨無伴。慕止晦卻是不大願意的樣子,可受人之托又不得不去。

轉眼便是隆冬,因為太冷,眾人出門的日子變少了,大部分時間都蟄伏在屋裏。緬梔子和慕芳節常常一起圍爐取暖,讀書至深夜,也別有一番趣味。緬梔子偶爾感歎天氣實在太冷,慕芳節總要取笑她這麽點冷就受不了,日後要到北方去,可不凍死才怪。

“那我這輩子都不要到北方去。”緬梔子總是微笑著如此回答,她篤信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去北方了。當然,慕止晦和慕芳節跟她說起北方風光如何壯麗,北方人如何豪爽如此總總,緬梔子總免不了生出要去親眼看看的想法來。可她馬上就要為人妻,以後的日子無非就是全身心相夫教子,哪有空閑去什麽北方呢。即使不能外出遊曆,隻要能在表哥的身邊一生一世,她也就滿足了。

冬至過後,天氣愈發冷,始料未及的是,慕止晦病倒了。這一病來勢洶洶,他臥床多日,延醫診治,換了幾個方子服用,竟毫無起色,甚至還有昏闕的症狀,急得慕芳節天天衣不解帶在床邊伺候。

緬梔子去探望的時候,見慕芳節滿臉倦容坐在兄長床邊,桌上放著已經涼了的飯菜,心知她必是飯也不吃又熬了一夜。

“你這樣,鐵打的身子都會熬壞的。”緬梔子柔聲勸慰她道。

慕芳節隻是直直盯著昏睡的兄長,一言不發。這些日子來照顧兄長的辛勞,以及憂思終日,使她早已沒了往日的精神氣,整個人一副昏沉萎靡的樣子

“慕姐姐,”緬梔子在慕芳節旁邊坐下,拉著她的手道:“若是慕公子醒來,見到你這副模樣,一定很擔心。去梳洗一下,吃點東西,然後稍微睡一會兒,才好有精神繼續照顧你兄長。”

慕芳節整個人軟軟靠在緬梔子身上,啜泣道:“沒有人知道,我有多害怕。兄長是我唯一的親人,如果他去了……”

“不會的。”緬梔子輕浮她的背,安慰說,“慕公子吉人天相,會挺過去的。這個大夫不行,咱們再換一個。你去歇息一下,我來幫你看著慕公子好嗎?”

慕芳節點點頭,終究是被緬梔子說動了,在下人的伺候下回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