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心跳

映秋在床上躺了幾天,其實,她並沒有什麽大病,隻是吃得太少,再加上睡眠不足。這幾天,她沒有去上班,羅文昊固執的要她在家裏休息。也好,她躺在家中,有了太多的時間來思想。

鍾聲知道她病了,每天都好意的來帶夏媽媽出去,羅文昊則又送花,又送食物。於是,她想,她可以嫁給鍾聲,跟著他去過那種“喝一點酒,小心的偷,好好說謊,大膽爭鬥”的日子。

她也可以跟羅文昊,讓他金屋藏嬌,最起碼可以一輩子不愁衣食。她累了,她太累了,她真想休息!可是……可是……可是,唉!唉唉!她歎著氣,把自己的頭深埋在枕頭裏,無論她跟了這兩人中的哪一個,她知道,自己的命運都隻有一項;她會死去!她會在感情的饑渴中憔悴至死!因為——在她心底一天比一天加深的痛楚和瘋狂的想念中,她覺得,自己已經快死了!盡管身體上並無病痛,但是,精神上,她已經快死了!

這晚,她仍然躺在床上,懨懨的,無精打采的,昏昏沉沉的躺著。白天,羅文昊來看過她,他曾建議幫她們母女搬一個家。她拒絕了,這棟屋子雖狹小簡陋,卻是父親唯一留下的財產,她不想搬,在她做決定之前,她不想搬!羅文昊

望著她,深思的說了一句:“可能,這小屋裏有你太多的回憶吧!”

回憶?是的,怎麽沒有?在這小屋裏,她曾第一次為他洗衣服,在這小屋裏,她曾第一次聽他訴說愛情,也是在這小屋裏,她曾第一次為他獻上過她的初吻……他!他!他!為什麽自己腦子裏隻有他,她重重的甩頭,卻甩不掉他的影子!他!他!他!他像個魔鬼般跟著她嗬!她歎氣了,於是,羅文昊也歎氣了。

現在,夜色已深。窗外在下雨了,她聽到那滴滴答答的雨聲,從屋簷上墜落下來。風在窗欞上輕敲

著,雨滴疏一陣,密一陣的撲著窗子,發出簌簌瑟瑟的聲音。

雨,為什麽人在悲哀的時候,那雨聲就特別撩人愁思嗬!

她懨懨的躺著,床頭前有一盞小燈,在那幽暗的、一燈如豆的光線下,她望著玻璃上雨珠的滑落。

夜色裏,那窗玻璃上的雨珠,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一時間,她把所有念過的,前人有關“雨”的詞句都想了起來。“枕邊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窗外芭蕉窗裏人,分明葉上心頭滴!”“無聊最是黃昏雨,遮莫深更,聽盡秋燈,攙入芭蕉點滴聲!”“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最後,她的思想停在一闋詞上:“愁雲淡淡雨蕭蕭,暮暮複朝朝!別來應是,眉峰翠減,腕玉香銷。小軒獨坐相思處,情緒好無聊,一叢萱草,數竿修竹,幾葉芭蕉!”好一個“眉峰翠減,腕玉香銷”!她想著,低歎著,一時間,情思恍惚,愁腸百轉。

夏媽媽悄悄的把頭伸了進來,這幾天,他也知道女兒病了,因而,她顯得特別乖,特別安靜,特別小心翼翼的。但是,她那股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卻是令人心痛的。

映秋歎了口氣,說:“媽,你該睡了。”

“好的,秋兒。”

“那麽,去睡吧!把大門關好。”

“是的,秋兒。”媽媽退開了,映秋又神思恍惚起來,聽著雨聲,風聲,秋蟲唧唧聲,和那偶爾駛過的街車聲。有一輛車子掠過,車燈的光線從玻璃窗上映過去,唉!窗外芭蕉窗裏人,分明葉上心頭滴!她閉上眼睛,倦意緩緩的爬上眉梢,她有點兒睡意朦朧了。

恍惚中,她聽到有人在外屋裏和媽媽說話,怎麽媽媽還不睡呢?大約又是鍾聲,媽媽忘了關大門嗎?她無力於過問,也無心於過問。可是,當她聽

到自己臥室的門響了一聲時,她驚跳了一下,模糊的問了句:“誰?是媽媽嗎?”

一個高大的人影一下子閃到了她的床前,她來不及看清楚,她的眼睛就被一隻涼涼的大手所遮住了,那人在床前跪了下來,她感覺得到那熱熱的呼吸,帶著那麽熟悉的、親切的、壓迫的熱力對她迎麵吹過來。

她的心跳了,氣喘了,渾身緊張而神誌昏亂。她聽到那想過一百次,夢過一千次,恨過一萬次,而憶過一億次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的、柔柔的、清清楚楚的響著:“別看我,映秋。也別說話,你聽我先說。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了,我又愚笨又糊塗,可是我愛你愛得發瘋發狂,一個如此愛你的男人,卻讓你受盡侮辱與傷害,這男人是個混球!是個白癡!他連白癡都不如!古人負荊請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向你請罪。但是,請罪並不重要,告訴你一句心裏的話才最重要。台茂公司對我不算什麽,在這世界上,我唯一渴求的,隻有你!現在,映秋,原諒我了好嗎?你看,我把夏天帶到你麵前來了!”

她聞到一股淡淡的,青草似的氣息,這氣息混合著雨、混合著一種難解的、泥土的清涼,充斥在空間裏。那隻手從她眼睛上移開了,她眨動著睫毛,張大了眼睛,觸目所及的,竟是一株綠燦燦的三葉草!種在一個白色的花盆裏。那心形的小葉片上,綴滿了雨珠,每粒雨珠,都在床頭的燈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華。

她驚愕了,困惑了,抬起眼睛來,她接觸到他那對熱烈的、閃灼的、渴望的眸子。

“你瞧,我們抓得住夏天的,是嗎?我把夏天抓來了!”他說。

“我……我……”她囁嚅著,那樣軟弱,那樣飄忽,她的心像駕著雲霧的小船,蕩漾在一片充滿柔情的天空裏。“我不知道,也有花圃種這種三葉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