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求佛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霞無覓處。

我站在皇宮的城牆上目送著挽歌乘坐的轎子隨著澤國的使臣和聖國的親信向宮外走去。我把卷帕交給蘇青雲的時候,他很平靜的接過。第二天我便聽到蘇青雲請命護送大公主出使澤國的消息。

我耳邊回蕩著蘇青雲的話,“公主,哪怕是最後一程,我也要親自把她送過去,這樣我才放心。”

因為不舍所以要看著她幸福,因為難分,所以也要盡可能的跟著走過這最後一程。蘇青雲,你這一生若是靠著僅有的一點回憶,你該怎麽活?

承祥從後麵走過來牽著我的手,“阿姐,承祥不會就這樣把阿姐送出去,大皇兄不行,就是父皇,也不行。”

我突然有些看開了,若這就是皇室公主的命,那還有什麽好掙紮的,身在怎樣的位置,就要做怎樣的事,是公主,就得肩負著和親的使命。

我看著的承祥頗有些感歎,“承祥,若是哪天阿姐也要走了,承祥不要去求任何人,因為阿姐是自願的。”

“我不願意!我不許阿姐離開,阿姐哪也不能去!”承祥堅定的說著。

“有你這句話,阿姐也心滿意足了。”

承祥有些懊惱,“阿姐不信我?”

我理了理承祥前額的劉海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阿姐求的從來都不是富貴,要是承祥和我像普通孩子一樣長大該有多好?”

承祥突然雙手攬著我極其溫柔的語氣,“承祥所求的,是阿姐想要什麽,我就能給什麽。”

我抬頭看他,這孩子個頭竄的比我高了不少,“承祥還是孫悟空不成,我想要什麽就能給我變什麽。”

“孫悟空是誰?”“走,回去,阿姐給你講個大鬧天宮的故事……”

“公主!”小桃從外麵端著水果進來,“奴婢剛剛聽李公公說,皇上準備派兵攻打巫國。”

承祥眼睛一亮,“要出征了?”我一手敲在承祥腦袋上,“要打仗還這麽高興?”

“這下總算有承祥的用武之地了。”

“戰爭一起,又有多少父母失去兒子,女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

“男兒保家衛國,征戰沙場有什麽錯?”

“現在咱們是要打人家,好端端的為何要破壞和平?”

“巫國至今未臣服我大聖,又與我大聖交界,日後離國想挑起戰事,首先便會與巫國結盟,到時豈不是我大聖吃虧?”

好吧,觀念不同,這話是談不下去了,“你老實呆著,有我在,你是上不了戰場了。”

承祥也不多說什麽,拿起蘋果削了起來。我心裏有些急,尋思著該怎麽打消他去戰場的念頭。

小桃勸了起來,“殿下要體諒公主的心意,你們從未分開過,太子走了,殿下也走了,殿下放心公主一人留在宮裏?”

我聽了有些不安,承天貴為太子此次出征正好是向臣子們證明能力的大好時機,可畢竟是與人拚命的事,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這一去會不會有危險?

我坐不住了,“姑姑,我

要出宮一趟。”

若安寺,香火鼎盛,善男信女們跪在佛前焚香禱告。

我跪於蒲團上雙手合十,心裏默念著,佛祖,你會聽一個有罪的信徒的禱告麽?求你保佑承天,讓他平安,我沒有什麽能夠奉獻給佛祖的,能夠給的隻有這顆卑微的心了,佛啊,我不貪心,若我的祈願你聽得到,我願用盡一生一世,來將你供養。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佛家總講究一個緣字,佛祖每天聽著眾生那麽多的禱告,能實現願望的是與佛有緣的人,而我,連生死輪回都被打亂了的人,又怎麽會與佛有緣?

“阿姐,你給皇兄求平安符?承祥也要。”

“你又不出征,要什麽平安符。”承祥不高興的站在一旁,我隻得哄他,“改日吧,求多了就不靈了。”

我與承祥走出佛堂的時候,卻聽得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尋聲望去,竟然是承天和左傾城!他們換了平常的衣服,左傾城蒙著麵紗。

“來求什麽?”承天溫和的問我,我低頭不語,怎麽說的出口,來為你求平安,為你祈福?

“映雪,來,這是無求大師,我跟你提過的。”

我看著一個頭發胡子都花白卻依舊容光煥發的老和尚站在我麵前,眉目慈祥的笑著,讓我一瞬間想到了彌勒佛,他眼裏有著看破紅塵的睿智與清明,聲如洪鍾,“阿彌陀佛,施主從哪裏來,又從哪裏去?”

旁人都不解其意,我心裏卻有些怔住,他莫不是知道我從哪裏來?

我不知作何回答,腦子一個靈光脫口而出,“從來處來,從去處去。”

無塵笑的大聲吸引了不少經過的路人回頭看他,“看來施主有些慧根,來來來,老衲給施主算上一算。”

也不等我答應便拉著我走到一旁的石桌上坐下,開始看我的手相。

半響,我們幾個人都默不作聲,隻有那無塵大師自己摸著胡子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唬的我一愣一愣的,“大師,我這命可是不好?”我想算命的時候人都有這樣的一種心理,既期待有好的結果,又覺得自己沒那麽幸運,既擔心自己命不好,又抱著那麽多的僥幸。

承天出聲,“大師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

我們幾個都提心吊著膽的,無求大師此時卻一臉平靜的打著啞謎,“女施主,老衲隻能贈一言: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笑著麵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注定讓一生改變的,隻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承天也是一臉霧水,“大師可否說的詳細點。”

“天機不可泄露。”我撇撇嘴,就知道和尚最喜歡說這句話。

無求大師站起來,“天色不早了,眾位也該下山了,老衲不送了。還有句話老衲想送給諸位,凡事太盡,則緣分勢必早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們向無求大師告辭沿著山路往下走,如果我轉身,一定能看見此時無求大師那充滿智慧的眼睛裏是對眾生慈悲的憐憫之色。

“不知大哥和大嫂為何來若安寺?

左傾城一臉幸福又帶著擔憂的神色說,“想必你們也是知道父皇不久就要攻打巫國,我來求個平安符。”

我臉色有些發白,從來不知道自作多情,心會痛的這麽厲害。

左傾城又開口,“映雪和承祥來做什麽?”

承祥看了看我,輕鬆的一笑,“趕巧了,阿姐也為我來求平安符。”

承天就在我旁邊走著,離得這麽近我還能感到從他身體上傳來的溫度,可是這溫度卻讓我有些發抖,我知道他在低頭看我,我卻裝作毫無感覺似地牽著承祥快步走到前麵,可是我發覺更難熬,我能感覺到背後一直有道目光緊緊追隨,求你別再看了,求你。

我把承祥的手抓的死死的,大概承祥也感到了我的不安和局促,反過來抓著我的手,穩穩的力道自手心裏傳來,竟能消減我心中的壓力。

不知什麽時候我感覺背後的目光消失了轉頭一看,發現承天正抬著一隻手給左傾城整理耳旁的發絲,心髒猛的收縮,曾幾何時,他也曾溫柔的撫過我的耳旁,近的連呼吸都聽得見。心裏像煮著開水般翻騰起來,不由的加快了腳步,偏偏那左傾城像是故意要拖慢速度似的,“映雪,別走的那麽快,等等我們啊,我頭一回出來,以前在丞相府也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她心情很好的欣賞著周圍的景色,“今日無求大師說的話,我倒是有個一知半解,不知妹妹可否願意聽聽?”

我在心裏鄙視著,你懂個屁!

“不用了,無求大師不願解釋,想必不是我們這些俗人能參悟的了的。”知道了沒,不懂不要裝懂,想在承天麵前顯擺你的智慧?回家去顯擺吧!

左傾城想不到我會回絕,有點尷尬的笑著。

“阿姐,那無求大師左一個緣右一個緣,難道佛隻講緣,不講情?”

承天回應著,“佛有情,又怎麽算做是佛?”

“有,佛曾有過情。”我肯定的說著,承天跟承祥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我,於是我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佛祖有位名叫阿難的弟子成佛前愛上了一位少女,佛祖便問他:你有多喜歡這女子?阿難說: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隻求她從橋上經過。可見佛飛升之前也是有情的,隻不過他終究是參悟了,天地萬物沒有亙古不變的永恒,唯有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無情即有情。

承天默默的低喃,“我願化身石橋……”

承祥思索了片刻,“阿姐,這叫愛麽,與其漫無邊際的等待,為何就不願守在她身邊?”

承祥這麽一問到把我給問住了,“嗬嗬,凡人怎明白得了佛的想法。”

“阿姐,我若愛一個女子,我會守著她替她承受風吹,日曬,雨淋,隻求她安然度過一生。”

我有些感動,“被你愛著的女子該有多幸福啊……”

多年後,我才知道,這一天,天籟的梵音在鬱鬱蔥蔥的鬆柏間回蕩,山上傳來虔誠的誦經聲,有位少年在佛祖普照世人的鍾聲裏許下了一生一世為之信奉的誓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