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惜月,淺情人不知(2)

周暮的傷勢在一天一天地好轉,但他的臉色卻一天比一天難看,心情一天亦比一天沉重,即使是在病床上,他依然躺不住,每天都堅持要起來跟軍隊的負責人開會,商議對策,研究戰術。

明汐看在眼裏,憂在心裏,有些話在她的腦海裏徘徊再徘徊,揮之不去,她深知說出來的後果絕對是周暮暴跳如雷,如果她不說出來的話,卻怎麽也不甘心。

不親自試一試又怎麽能知道水深呢?

可是,她要怎麽樣才說得出口?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冬天的第一場雪已經開始悄然而至,紛紛揚揚如白絮飄飛,放眼望去是粉裝玉飾的世界。牆角的梅花淩寒綻放,暗香隱隱約約,似有若無。它們不與百花爭時光,不和群芳鬥豔麗,雖無蜂蝶來愛,卻並不影響它獨特的魅力,迎風招展,默默忍受著寂寞,忍受著刺骨寒風,冰襲雪侵。

怕是沒有人學得來梅花的半點傲骨吧?

明汐衣衫單薄,迎著風默默地坐在亭子裏,望著梅花發呆。

她想,她不也逐漸在現實中掙紮沉淪麽?她的信念不也一點一點地被消磨侵蝕得支離破碎了麽?她,終究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怎麽也掙不開,世俗的枷鎖,現實的束縛。她是那一朵清荷,出淤泥卻無法不染。

“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有聲音自背後傳來。她驀然回頭,才發現周暮已經在她身邊站立良久,而她卻渾然不覺。她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看,欲言又止。

“你怎麽了?”他覺得她最近有點反常,看起來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明汐依然隻是固執地看著他,沉默良久,冷不防地抱緊他,然後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腰間,仿佛下一秒他就要乘風而去一般。他更覺得她的舉止反常,追問:“明汐,你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有心事?”她不說話,隻是拚命地搖頭。須臾,她才抬起頭來,直視著周暮,鼓起勇氣說

,“周暮,就讓我為你做點什麽吧,我知道,現在隻有楊督軍幫得了你……”

他頓時明白她的意思,氣得肺都炸了,憤然地推開她,咬牙切齒地盯著她,沉默不語。

她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但還是自欺欺人地說:“你不說話?你是默許了?”

“愛新覺羅.明汐,你白癡是不是?你說這樣的話真讓我寒心,我千辛萬苦,差點連命都丟了,我圖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你?你倒好,心甘情願地想去那老頭子身邊,我竟然連一個老頭子都比不上!!哼,算我倒黴,血白流了,心機白費了,是我自作多情了,耽誤你攀高枝了,他權力比我大,他比我更有前途,跟著我確實委屈你了!我周暮不過是一介草莽,確實配不起你,你想要走走就是了,何苦借口委屈自己嫁給一個糟老頭……”周暮罵道。

“周暮,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我說過了,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戰爭,你不準插手,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聽我的?”

“你聽我把話說完。”

“好,你說!”

“周暮,我想得很清楚,這並不單單隻是你們男人之間的戰爭,這是關係到東洲所有老百姓的事情,我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你為了他們出生入死,我也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東洲的老百姓妻離子散,流離失所,周暮,犧牲我一個,換取的東洲的太平,這些都是值得的。”

“犧牲你一個,換取片刻太平,真是偉大!那麽往後呢,往後我又拿誰去做交易?明汐,你想得太天真了,這是戰爭,遠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好嗎?相信我,雖然結果是未知的,但是事情總會有解決的一天,一定還有什麽辦法的,隻是暫時還沒有想到而已,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可是……”

“你說我傻,可是你比我更傻,你現在什麽都不必再說了,你隻是我的明汐,我一個人的

明汐,縱使是天大的事,都有我來替你扛著。如果你還妄想著犧牲自己來換取我的成功,那你就真的看輕我了,這樣的我,才真不值得你付出。”

她語噎,沉默許久,才說:“我相信你。周暮。”

她輕聲說著,目光落在那如雪的寒梅身上。

雪還在飄,沒完沒了。

半個月後,周暮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些日子以來,都是明汐在他身旁日夜伺候著,她眉宇間不再冰泠,添了幾分溫婉與嬌媚。他覺得這半個月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每天都像做夢一般。原來太過幸福反而是會讓人懼怕的,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傷不要那麽快痊愈,他害怕一旦自己好起來了,她又會像從前一樣,對自己避得遠遠的。

有時候愛一個人真是奇怪,越是愛她,就越是怕她。

北風吹,夜未央,西窗蘭燭剪不斷。

影淩亂,殘照裏,落落舊人難入夢。

明汐輕解羅裳,整個人放鬆在浴盆裏,冒著熱氣的水麵飄浮著淡淡的茶葉片子,散發著幽幽的清香,沁人心脾。她緩緩地舒展身肢,閉上眼睛讓腦袋微微往後靠,側耳傾聽。

夜靜,風吟,寒月,暗香,朦朧得令人昏昏欲睡。

腳步聲悄然響起,打亂了原有的靜致。她驀然驚醒,動作迅速地拉過架子上的衣服披於身上,一邊從浴盆裏跨出來,一邊警覺地問:“誰?”

“除了我,你覺得還有能誰?”周暮出現在她麵前,戲謔地看著她,甚為得意。

她臉微微一紅,望向門上的鎖,“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廢話,這府裏還有我進不了的地方麽?”他笑。

“狂妄,懶得理你。”她別過臉,準備離開。

“等等,你看你的衣服。”他盯著她。

“衣服?我的衣服怎麽了?”她隱隱嗅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一臉防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