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沒有勝算(3)

放寒假,安夏看著同宿的幾個姐妹都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家。她也不由自主的開始跟著收拾。等收拾好了,她才靜下來,她回哪呀?上海?哪裏還有她的家?

往年每次放假回去,大多時間都住在老宅,和林嘯一起過年過節。很少覺得孤單,可是今年呢,自己一個人守住個破房子?在別人合家團圓的時候,自己瑟瑟縮在那個陰暗潮濕的小屋裏?

或者應該回去探視父親?她想。又枉然的皺眉。去探過無數次監,父親卻從未有一次願意見她。

他不愛她,她知道。可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父親可以絕情到這個地步。之後依舊會去,但是希望小了,失望就淡了。

再也不會在回去的路上哭泣……

一邊兒想著又將收拾起來的東西一一歸置了起來。

放假這些天來,每天清晨,都能被拖動皮箱的咕隆隆的聲音吵醒。宿舍裏,也隻剩下她和宋曉格。

宋曉格也已準備好了行李,一副隨時要走的樣子。

宿舍過幾天就要封閉了,安夏正尋思著得找個能解決住宿問題的零時工作,不然到時候不回上海就得露宿街頭了。

天氣越來越冷,安夏莫名其妙的就感冒了,還伴著點低燒。清涕流個不止,鼻頭擦的紅彤彤的,整個人一副萎靡不正的樣子。縮著脖子下樓,慢吞吞往學生食堂走,被人迎麵擋住了。抬眼,皺眉。

想自己不會高燒出現了幻覺吧,她又伸手撫額,茫然四處張望。林嘯看她越加的消瘦,瞪著一雙大眼,因為感冒眼底時時含著點淚光,盈盈的靈氣,似要將人吸進去。

“往哪兒看呢,人就站在你對麵呢。”林嘯說著,手就抬了起來,想要給她額頭吃個爆栗。可是手揚起,看到她茫然無措的神情,在空中頓了頓,悄然垂落了下來。

原來他真的在這裏,原來並非自己太過想念,在生病的時候,心智脆弱的時候,出現的幻覺。安夏想。又在轉念間,慌忙伸手掩住下頜。有些慌不擇路,意欲轉身而逃。

林嘯第一反應是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後領,將她給提溜住了。“幹嘛去呀這是?”

安夏這次停住了腳。扭過頭來,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吸溜著鼻子怒目瞪視著他。

“你怎麽會在這裏?”

“開會,順便過來看你。”他說著,雙手抄在衣兜裏,姿態堅硬,像是一把削薄的劍。

不必強調

,她都知道是順便了。她難道還能自不量力,以為他是專程前來看望自己?

她用紙巾印印擦的紅腫的鼻頭,眉眼彎彎笑一下。林嘯心情也跟著愉悅放鬆下來。還好,她並沒有視自己為仇敵。他想。

“謝謝你順便過來看我啊,下次若還來北京,就別浪費這個時間了。”安夏淡然說,林嘯麵色一滯別開目光。

“我現在要去吃飯,你若沒吃飯就一起。我請你,吃過了的話,就請回。”安夏覺得這該是很明顯的一個逐客令了,可是對方依舊沒能意會。

“沒吃。”他說。安夏隻得低頭鬱悶的在前麵帶路,越想心底越加的忿恨起來。

他大約是太寂寞了,又想要見見那個他深愛的女人的影子。所以就來了,這樣篤定的站在自己麵前。

一路細細的北風像刀子一樣劃過臉頰,沉默還是沉默。太久的疏淡,都忘記了彼此還能說些什麽。

“聽說你參賽的作品通過了初審。”林嘯看住她愈加消瘦了的身影輕聲說。

“不能嗎?”安夏冷冷說。又是沉默。

心底又是枉然一疼,又覺得對這樣的自己失望。寡淡,說“對不起,我不該用這樣的口氣和你說話。隻是……”

是啊,有什麽資格和他這樣說話。他從一開始就不愛自己,就警告過自己,是自己飛蛾撲火的向他飛去。看懂了,心疼了。也是自己的事情,和他有什麽關係。她枉然唇邊噙一抹笑。

林嘯別過視線,他太害怕看到安夏這樣枉然蕭索的笑。那種看透一切的心平氣靜背後的悲涼,總讓他不覺想要擁抱她……

“無所謂。”林嘯淡淡說。安夏笑,依舊遮著嘴巴以下的地方。

他從未介意過她什麽,當然無所謂。她別開眼。

“難道你現在除了對我說謝謝,對不起而外,沒有別的能說的話?”林嘯的聲音裏透出一絲失望的譏誚。

“你想我說什麽?”安夏譏諷的笑。我又不像你,在說愛的時候可以做出全情投入的樣子溫情脈脈,在說放手的時候又能全身而退,不帶半點情緒。她想。

“最近,好嗎?”林嘯語氣踟躕,目光落在別處,緩緩的委婉的小心的問。

安夏哈的輕笑了一聲,腦袋微微偏向一邊似乎在想。說“挺好的,這應該是你想要聽到的答案吧,不過事實也是如此。”她說。又接一句“難道你以為我會吞藥上吊?”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嘯十分黯然,心底揪疼。

吃飯的時候,安夏將頭埋的很低,幾乎要埋進碗裏去。林嘯看的皺眉,說“你幹嘛那樣吃飯多累,頭抬起來點。”

安夏直接無視。兩人都吃的很少,很快自餐館走出來。林嘯大步走在前麵,安夏在他身後磨嘰著。

“林嘯,”她突然叫。林嘯背一僵,站下來。

“能不能給我看看江雨杏的照片?”她問“如果可以的話。”手終於自下頜處挪開,人被感冒消磨的失去了力氣,看住他的目光,都帶著軟綿綿的讓人忍不住憐愛的柔弱樣子。

林嘯靜立在那裏,冷著臉。安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是不是自己剛才的話,又觸到了他的痛處?剛要道歉,他卻突然開口說“我沒有她的照片。”

安夏“哦——”一聲。突然惡作劇的揚了臉,靠近他。林嘯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人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

安夏一臉純真的笑,看住他說“有人說我笑起來,下巴尖尖微翹,很像你的雨杏。”

“林嘯,你是不是太寂寞了,又想起了我。這個連做你深愛女人的影子都不合格的人?”

她伸手遮住自己眼眉,說“你看像不像?”掛在唇角的笑,微微的抖著。

林嘯被她的話逼的身體向後連退兩步,猛然別過臉去,麵色凝結,眉頭深鎖。她從未相信過他愛她。他覺得可笑又覺得悲哀。可是這不該慶幸嘛?這是自己所期望的結果。期望她能自這份感情中盡快抽身。

現在看來,她已做足了抽身的準備和努力,而那個依依不舍的人竟是自己……

是,他是寂寞了,因為太想念她,那寂寞顯得更加的濃。

“我從未覺得你長的像她……”他目光那麽冷,淩立起來,讓人不由的想要打個寒顫。可是剩餘的半句話怎麽都說不出口。我也從未當你是誰的影子。我愛你,是真的,隻因為你是安夏。

安夏笑的悲涼,在寒風裏打個哆嗦。

“林嘯,我真恨自己長這樣一張是似而非的臉。為什麽偏偏像她?為什麽像她卻不像十分?那樣便可以以假亂真,讓我也可以自欺欺人認為你也曾有那麽一點點愛過我。隻像三分,算什麽?在你迷惘的時候,疲憊軟弱的時候,才能幻化出她的臉。多麽可悲?!!!我連自欺都不能。”她別過身去,腳步在寒風中遲緩的慢行,像是一隻畏懼寒冬的鴕鳥,垂首縮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