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隻是小師妹
明月居
“一彎明月獨照水,兩道柔情惟映卿。”
蘭妃生前閨名明月,這明月居就是她生前的居所。
推開院門,小巧玲瓏,漫天的飛花渲染出一個唯美的世界。
他們都說,明月居的院子裏是皇宮裏花最多的地方,一年四季繁花不敗。就像這院裏的主人,聖寵眷顧,長澤不衰。
承鈺看著那隨風而舞的繽紛落英,想起那極喜立在櫻花樹下,看著滿天的花雨,怔怔出神的蘭妃娘娘。
她有著跟母妃極其相似的麵容,但線條更加柔和,沒有母妃的銳利。印象中,她極少說話,總是看著大皇兄帶著他一起玩,眼睛溢滿溫柔,嘴角含著一絲淡笑。她從不嗬責他們一句,哪怕他們把她最心愛的花草折損了,她也隻是無奈的笑一笑。
承鈺那時候還小,總覺得這個姨母雖然沒有母妃長得豔壓群芳,可以被人叫作“後宮第一美人”,但是他卻覺得,她才是後宮女子裏最好看的。這種美跟長相無關,隻因那份親切。他喜歡這種親切,一度有些嫉妒大皇兄。
唉,誰又能想到……
紅顏薄命……,原來就是說蘭妃娘娘這樣的女子。
十年前的那個冬天,他隻有四歲,卻清晰地記得,因為蘭妃娘娘的離去,父皇整整一個冬天都未展露過一絲笑容,那也是他記憶中皇宮裏過得最壓抑的一個冬天。
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哪怕你高貴強大如帝王,有些事情,你也隻能莫可奈何。
“似這般姹紫嫣紅,終將付與那斷壁殘垣。”他無端地就想起了這句話。十四歲的年紀,他卻在這瞬間感覺自己仿佛已經曆盡人世的滄桑。皇宮,真是一個讓人成長最快的地方。單純如大皇兄,這些年,不是也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嗎?
“呀!”明月閣的門被他輕輕推開,映入眼簾的是掛在正中的蘭妃娘娘的巨幅畫像。畫像中的她,依然溫柔如水。
那個孤傲倔強落拓的背影就直直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旁邊的太監阿九正默默地站著垂淚
。
他走過去,挨著他一起跪。
蘭妃娘娘去世的那一年,他就跟自己說過:“從現在起,承鈺跟大皇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絕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
“你何苦來?”他的嗓子因為長時間的幹渴,已經變得喑啞,“又是哪個狗奴才到你那裏亂嚼舌根了?”
“他們如果不嚼舌根,你是不是就永遠都不打算讓我知道了?”他的嗓音有嘴粗嘎,變聲期的孩子的嗓音總是這樣有些難聽的。
李承昊沉默……
“一個人受苦總是難過的,如果有人陪著,總覺得好些。”十四歲的承鈺這樣說。
“可是你,畢竟還小……”承嗣的感動是裝在心裏的,母妃死後,這冰冷的皇宮裏唯一值得他安慰的,就是他還有一個四弟。
“你一直認為我還小嗎?我不小了,十四歲了,該懂得的,早就懂了。你被姨母護的太好,所以十一歲的時候才開始長大。我——,七歲就知道自己保護自己了。”
“四弟,是哥哥無能。”
“不,大哥。如果這皇宮裏有誰還值得我信任的話,那個人就是你!我李承鈺在這裏當著姨母的麵發誓,這輩子絕不會背叛大哥。”說完,拿出自己右手的食指,狠命地咬了下去,殷紅的血滴在青石地板上,泅開了一朵朵豔麗的紅花。
“四弟。”李承昊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他隻能長歎一聲,“你又是何苦?”
“我又是何苦?我隻想告訴你,這皇宮裏,你不是隻有一個人。”
虎目裏蓄滿水澤,他硬忍著不讓它滴下。李承昊二十一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過眼淚,以前是因為沒有過悲傷,後來是因為要學會堅強。
“大哥記住了,以後什麽事,大哥都再不會瞞你。”
“大哥,父皇是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為什麽要頂撞他呢?現在人人都巴不得挑你的錯,你隻有步步謹慎才不會落人口舌。”李承鈺看著他,極認真地說道。
“唉,你還那麽小,怎麽會懂得這些呢?”
承昊伸手輕撫了承鈺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這張臉上還存留著孩子特有的稚嫩與青澀,可是他的心居然已經如此玲瓏剔透,竟將一切都看得那麽清楚明白。他覺得心疼,這個最小的弟弟表麵上裝著一副無知天真,一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也隻不過是想要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人心險惡的深宮大院活下去。
“如果你七歲的時候就差點被人害死,大哥,你會成熟的比我更早。現在,我隻等著,等到十八歲的時候,能夠出宮建府,遠離這片汙濁。這個地方,我受夠了,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每天在人前裝癡賣傻,扮小孩,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承鈺說得咬牙切齒,眸子裏燃起的光,是對皇宮這個吃人不吐骨的地方的,無盡厭惡。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本來還是個孩子,卻有著這樣刻骨的感情,承昊隻覺得悲涼。
人們都道他們錦衣玉食,生來就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卻沒有人知道,他們失去的,永遠都比得到的多得多。
“下個月初六,我將迎娶左丞相之女衛嫣。四弟,你等著,大哥會變得強大的,不讓你,……和我,……在意的人,再受一點苦楚。”承昊說得很艱澀,溫潤的眸子裏不知道是哀傷還是悲憫。“有大哥在,我又怎麽可以讓我的小弟弟吃苦。”頓了頓,他又很堅定地接著說,看著承鈺的眼睛裏多了一份疼愛。
人生難免有得失取舍,如果失去的,能夠比得到的多,自己又何樂而不為。
羽汐,這個名字,從今天起隻能成為他李承昊一輩子的回憶。這輩子不能給她愛與幸福,就隻能給她平靜了。
“大哥,你知道嗎?太子將迎娶水月山莊南宮傲之女——南宮羽汐。”
“你說什麽?”承昊臉上寫滿驚痛、悲傷和無以言說的蒼涼,“怎麽可能?怎麽會?”
“大哥,從今天起,你應該記住。她隻是你的小師妹,隻是小師妹。”承鈺握住承昊的雙肩,用力地掐著他,重重地說道。
“她隻是小師妹……”承昊喃喃地重複,萎頓地坐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