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懲大誡
曉琴始終對那個原封不動的翠玉軒很感興趣。想來淑妃失寵已一年有餘，這翠玉軒也是無人打掃，可就這樣放著，也不見皇上同意哪個主兒來住，好像故意不想說起一樣，就這樣閑置著。
翠玉軒終究是個清雅的地兒，前院有楓，後院翠竹假山層疊，亭台層出不窮。就這樣空著，倒顯得有些可惜。
曉琴記得以前的日子，這翠玉軒遠遠的，就能聽見淑妃的琴聲，可那琴聲卻是蕭瑟不忍聞。忽而起了好奇心，左右沒人，便溜了進去。
長期沒有人打掃的屋子，淡淡地蒙了一層灰，但擺設陳列倒是整齊得很，想是也沒有人平日裏會進來的。比起其他主子的宮殿，這翠玉軒雖然小，但顯得很清雅，充滿了書卷氣的屋子，陳列擺設都不同一般。
屋內深處，案上一把瑤琴擺著，已是靜置了許久，她想是淑妃以前常常撫的那一把，她撫手上去，抹開了琴上的灰塵，暗藏臘梅的紋理顯現出來，她心中一喜，忍不住撥弄琴弦，隻聽一聲重音，琴弦一崩，甩傷了曉琴的手指，便斷了。
她心裏慌了，這若是給皇上知道了，可了不得！四下無人，她驚慌失措逃離了這裏，急匆匆地往回走，卻越是心裏不安，這下可怎麽辦？
遠遠看到玉瑩這丫頭麵色緊張地走過來，她把手負在背後不讓她看見，極力想要躲避她，誰知她卻找她幫忙，她便順水推舟：“我看那翠玉軒很久沒打掃了，你去幫個忙，如何？”
玉瑩慶幸自己終於不必直麵皇後，可曉琴會幫她這個忙，卻是她沒有想到的。還以為翠玉軒會是個多少年沒有打掃過的地方，走近一看，卻好像才剛閑置了不久。
她拾掇起雜物房的雞毛撣子，輕輕撣著，一轉身，突然發現身後的古琴斷了琴弦。
“真是可惜……”她撫摸著那淡淡的梅花暗紋。許是太久沒有撫琴了，她有些懷念，家道中落的她，早已把琴給賣了，這些年粗使活兒，這雙手看來也是不再適合撫琴。
她苦澀地笑了笑，惋惜地摸上琴弦，就好像觸碰了以前的記憶版，有些絲絲的疼痛。莞爾，她思緒一轉，抱起了那把琴就往外走，若是斷了，去修一修便好了。
想來拜托一下尚宮局的人，換一下琴弦應不是問題。這翠玉軒的主人，若是知道琴能修好，也不會怪罪她的吧。
她心下如此想著，步履變得輕快起來。轉過茂密的竹林，她沒有看見，遠處皇上與皇後同行，正朝她換換走來。
赫連毅沒有想到，會在路上遇見玉瑩。她這會兒應該在書房才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並不想皇後知道這件事，或者，他並不想玉瑩被皇後看到。
許是他想保護玉瑩的，可這樣的心思，會不會太過了呢？
玉瑩這傻丫頭，慢慢走近了些，卻依舊看著手中的琴，並未有發覺什麽。赫連毅注意到了她手中懷抱的那把琴，深深蹙了蹙眉頭。
玉瑩這才發覺，自己是不知不覺撞到最不能惹的人了，她嚇得直接跪了下來：“奴婢衝撞了皇上、皇後娘
娘，罪該萬死。”
“誰讓你把這琴拿出來的？”赫連毅的話很冷，帶著指責。
“琴弦斷了……我去續上。”玉瑩驚慌失措地說，平日裏她犯了錯，皇上依舊是責罰，可今日他的態度卻不同，讓她覺得自己觸碰了絕對不能觸碰的東西，那樣可怕。
“誰讓你碰它的！放回原處去！”赫連毅怒吼著，他從未對玉瑩這樣生氣，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熱血，停不下來。
“是……”玉瑩眼中噙著淚，她不知道自己是觸犯了什麽，可是這無疑對於皇上來說，是誰都不能去觸碰的，她嚇壞了，失了魂兒般退了回去。
皇後望著遠去的玉瑩心裏一緊，想起昨日那個站在書房裏的新來的丫頭，可不就是她！她看著皇上那激動的神色，有些氣急敗壞，但卻不露聲色陪著皇帝走了一路，才回宮裏去了。
“李清閑……李玉瑩……”她口中念著這兩個名字，“姓李的！通通都和我作對！劉嬤嬤，你說那個賤人都被打入冷宮這麽久了，怎麽還能興風作浪！”
“娘娘，這也難怪，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可還是讓皇上記掛著心！瞧她，前些日子還玩了落水這一出，好落不落就給皇上看見了，您不覺得蹊蹺？莫不是她自個兒做戲給皇上看呢！”
“她這一身殘軀，還想鹹魚翻身不成！她憑什麽！一個瘋婆子！”皇後狠狠地說，“都一年了，她還敢跟我爭什麽！”
“她自己不敢爭什麽，不會讓別人來爭嗎？娘娘，這個玉瑩不能小看啊！一來宮裏就引起皇上的注意，聽說前些日子又去了冷宮，你說這丫頭好端端去冷宮做什麽，誰知到，她又救了那淑妃，現在竟給她混到皇帝身邊去了！”劉嬤嬤說得繪聲繪色，眉飛色舞的，越說越蹊蹺，說得皇後虎軀一震，哆嗦了幾下。
“這可怎麽了得！莫不是那賤人找了個幫手！想要扶植一個小丫頭來跟我鬥？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皇後越說越氣，恨不得把淑妃磨成粉，碎成塊兒，灰飛煙滅了。
“皇後娘娘說的是，皇後娘娘有大皇子在身邊，有誰能撼動皇後娘娘您的低位？那些小妮子，不過隻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罷了！”劉嬤嬤同仇敵愾地說。
玉瑩這會兒隻覺得背後發涼。自皇上回來之後，她都沒敢抬頭看他一眼。她真是犯了什麽大錯嗎？她有些沒辦法理解。或許，那把琴是對皇上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又或許，那把琴的主人，對皇上來說很重要吧……
她有一點難過，不如說是有些羨慕，皇上這樣在意的人，這樣在意的事。也許她早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她說過，自己不會奢求皇上身邊的位置，可她現在卻不自覺地期盼皇上的在意，皇上的寬容。
她曾是羨慕清悠的，現在，她便羨慕這琴的主人。皇上如此多情，卻不曾分給她一點。她偷偷抬頭看看遠處的皇上，這一次，他並未指使她做任何事。
以前皇上指使她做事，她雖心裏咒罵著，但卻不是很累的事，她還是快樂地做著，而現在，皇上不讓她做事
了，甚至是不搭理她了，她卻有些落寞。
皇上是討厭她了嗎？因為她擅自動了那琴？
她早該有些自知之明的，她不過隻是一個丫鬟，不該總是不懂規矩，自說自話。皇上喜歡的人，中意的東西，又怎是她能猜度，她能觸碰的？
她有些失落，原來自己一直飄飄然的，高估了自己。皇上興許隻不過是一時興起，對她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是她自己多想，過望了。
就好像兩人在賭氣似的，誰也不想先開口認錯，這樣過去了兩日，連玉瑩都覺得這書房裏氣壓有些低。皇上出去了，少不了是曉琴的挖苦，她像是都沒有聽到似的，自顧自整理整理書架，不理她。
“皇後娘娘駕到……”
玉瑩心裏一驚，這會兒皇上上朝還沒有回來，皇後娘娘怎麽先到了？
“恭請皇後娘娘聖安。”曉琴第一個迎了上去請安，玉瑩趕緊跟了上去卻見那一襲華麗的衣擺停在了她麵前。
她左右顧盼了一回，故意道：“皇上上朝還未回來嗎？”
“是，皇後娘娘不如先歇歇，一會兒皇上就回來了。”曉琴笑著回答道，一邊給玉瑩使眼色，“還不快去上茶來。”
“是……”玉瑩緊張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燙了一壺茶便上來了。
“皇後娘娘請用茶。”玉瑩半跪著將茶水遞過去，皇後看了她一眼，接過茶的瞬間，失手將茶杯摔了出去，“呀，這茶水怎麽這麽燙！”
“皇後娘娘贖罪！皇後娘娘贖罪！”玉瑩有些害怕，皇後本就是認得她的，這回皇上也不在，便沒有人會再為她開脫了。
她心裏一驚，什麽時候她這樣倚靠皇上了？好像期待著皇上會為她說好話，皇上會袒護著她，可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蠢笨的丫頭，差點燙到了皇後娘娘的玉體！”劉嬤嬤嚴厲地指責道，“你可知你該當何罪？”
“奴婢知錯了，還請娘娘責罰。”玉瑩低著頭，這回，是沒有人會再來幫她了。
“責罰？”皇後竟然帶著一點笑意，“皇上如此看重你，將你留在身邊，本宮打狗也要看主人，如何能輕易責罰你？”
玉瑩心中一驚，原以為皇後是恰好撞上門，不想是蓄意來找她的麻煩的，可惜她並非如此得聖上眷顧，又要白白受這罪了。
“皇後娘娘誤會了，奴婢並非得皇上眷顧，隻是皇上看奴婢在冷宮吃穿不濟，才憐憫奴婢在禦書房當差，並無他意。”玉瑩小心翼翼地說。
“好一張巧嘴，跟以前的淑妃倒是有幾分相像。”想起淑妃，皇後便起得牙癢癢，冷宮？哪有這樣的冷宮，皇上隔三差五便光顧的冷宮！
“不過要說禮數，卻是差了天地。”皇後冷冷地說，“劉嬤嬤，皇上如此好心是不錯，可我們也不能讓這冷宮裏沒規矩的丫鬟壞了禮數不是？”
“娘娘說的是，這教導奴婢的，不都是奴才們的職責嗎……”說著，劉嬤嬤便亮起了眸子，玉瑩一時間覺得全身發冷，寒毛直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