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曾有紅顏命如紙

當念君顏披著清冷的月光跪在念丞相房前的碎石小徑時,罪魁禍首的某人卻安安穩穩地坐在房中喝茶,直到聽得白夜來報,才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念君顏跪在外麵?”

“是。”白夜的聲音波瀾不驚,“似乎是因他未能攔住公主去拜見丞相夫人,所以被丞相罰跪。”

“這還真是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啊……”雪晴然猶在震驚中,突然瞥見白夜眼中一抹不尋常的顏色,若非因他素來沉靜,她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那是怒色。她不禁放下茶碗,站起身來,“小白,你怎麽了?”

“無事。”

“騙人。”

白夜少有地猶疑片刻,才淡淡說道:“隻是回想起在尚書府時,也常受此類責罰。”

雪晴然睜大眼睛:“跪在石子路上?”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白夜死不吭聲。這時阿緞在一旁低聲道:“是敲碎的粗瓷片。”

雪晴然驚愕地回過頭去。阿緞繼續說道:“是我無意間聽雪王府的侍衛們私下說起的,在尚書府,修習玄術不夠快或不夠好,就要受鞭打或罰跪。若罰跪,便是跪在碎瓷片上一天一夜,頭上再頂一桶水。中途倒下,就加罰一天。”

屋裏靜得隻剩呼吸。雪晴然顫顫問道:“若是鞭打……”

“吊起來一天一夜,直打到九節竹鞭全斷開,或是打到扛不住……死了。”

耳畔突然響起玄明的聲音,冰冷,急促,不帶一絲笑意:請郡主留我。

請郡主留我。那原是傾其所有的孤注一擲。

雪晴然怔怔地看著白夜,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小白,給我看看你的膝蓋。”

白夜沉默片刻,然後俯身去,以極慢的速度拉起褲腳。

不必到膝蓋。從腳腕開始,深深淺淺,縱橫交錯,新舊交疊,盡是支離破碎的傷痕。這許多的時間已經過去,曾經留下的傷卻始終清晰。

“我的皆是皮外傷,不礙。玄明才是被打到傷了筋骨。”

阿緞早已將手裏正在做的針線放下:“尚書府打自家下人不過是為懲戒。玄明到底也是個出眾的,何至如此?”

“尚書府的二公子似與他有怨,常尋機會想打死他。”

白夜的聲音極清,極冷,即使說著這樣的舊事,也依然不帶絲毫動搖。雪晴然抬起頭,他的眼睛像寒夜秋水,不動不移,清可見底。

“小白,你為何要進尚書府?”

“家人將我賣入府中。”

“賣?”

“歲饉,不賣我,父母都要餓死。”

“那他們現在呢?小白,我幫你去找——”

“他們都已死了。”白夜靜靜地打斷她,“隻是養父母,並非血親。”

雪晴然慢慢坐回椅子裏,仍然大睜著眼睛望著白夜,這是一個讓她看不懂的孩子。好一會,她才開口道:“你身在尚書府,這事或許是誤傳……”

“此事是玄明告訴我的,絕無虛假。”

“玄明……”誰的手不由自主握向一處,她仍是有些在意那個笑容溫暖卻行事涼薄的少年。如此年少,如此情薄。

阿緞看她臉色不好,以為她是冷了,忙起身去內室取衣服。

白夜略一遲疑:“玄明此人……公主,他雖常玩笑,卻從無假話。”

雪晴然略一點頭,麵色冷了些,“那他又是如何到了尚書府呢?”

“玄明父親與尚書府公子們賭錢輸了女兒。玄明放走姐姐,自己到尚書府做下人抵債,因長公子欣賞他為人,才留下他來親自教導玄術。”

雪晴然不禁呆了呆:“竟會有……那樣的父親?”

白夜不做聲,隻是默默點了下頭。

“他姐姐現在何處?”

“墮樓自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