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毒發

晚上,我把晚宴設在了花園裏,那裏有亭台樓閣,湖光山色,晚上欣賞著月亮,豈不美哉。

想不到,晚上先來的是大皇子,他似乎比上次看上去臉色差了些,我看著他,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如此俊雅的貴公子,在他臉上看到了油燼燈枯的感覺。

他的毒現在是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吧。

夫君和姐姐,歐陽澈,南寧公子四人是同時到達。還像上次一樣,我替大家煮好了食物,不過今夜大家似乎都很高興,不知是哪位提議,進行才藝表演,每人吟上一首詩,再表演一個自己拿手的才藝,但下一個人不能和上一個人表演的節目相同。

我淺笑著要退出,卻硬是被他們拉了進來。

首先是南寧公子,他吟了一首與扇相關的詩,

寶扇持來入禁宮,本教花下動香風。

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我雖然聽不懂,但大家都喊好,我也跟著拍掌。南寧公子清唱了一曲,他的聲音並不算十分獨特,但任何人聽過他唱歌都不會忘記他的聲音,此刻他唱了一首《大漠謠》,硬生生給他唱出了幾分滄桑的味道。

聽,戈壁沙鈴

千古風流浪花傾盡

靜,胡楊孤立

黃沙百戰樓蘭月分明

古劍沉兵甲

遠山淒,大漠寒,英雄心,無歸期

瀚海知音,葡萄美酒飲

綠洲幻影,猶記當處溪

燕山殘月,雕弓貂毛翎

破了樓蘭亡魂憶

愁雲慘淡戚,來年魂葬王陵

誰策馬斜陽,淚驚

分分合合,長歌遍徹

塞外風凜牧馬看盡顏色

茫茫天山壯士何歸

一箭射落古道銘文刻

敦煌沙,一曲歌,誰人相合

華年盡,金甲涉,分分合合

我靜靜地聽著,心裏有些酸澀地看著他,而他目光放在遠方,別人眼中的逍遙公子似乎隻是他的裝飾,讓我嗅到了寂寞的味道。

大皇子略一思索,淡笑著沉吟

雪裏瑤華島,雲端白玉京。

削成千仞勢,高出九重城。

繡陌回環繞,紅樓宛轉迎。

近天多雨露,草木每先榮。大皇子簫不離身,他給我們吹了一首簫,吹完後輕咳了一陣。他是向往外麵的世界,卻無奈被迫留在深宮

,我看著咳嗽的大皇子,眼裏多了幾分傷感。

夫君看了一眼大皇子,再看了眼歐陽澈,說

雲來山更佳,雲去山如畫。山因雲晦明,雲共山高下。

夫君罷了罷手,讓人將他的琴拿了過來,原來夫君是要彈琴,琴聲悠揚,如高山,如流水,潺潺錚錚,聽者就像在欣賞大自然最美得風景,使人心曠神怡。本該輕靈的琴音,藏了一閃而逝的殺氣。

姐姐坐起柔弱的身體,一笑傾城。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麵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

姐姐才貌雙全,她一邊吟一邊作畫,很快,一幅畫便躍然於紙上,畫的正是一副春光水色郊遊的風光,生動得迷人眼。

歐陽澈看著姐姐的畫,滿臉笑容,如同初見時,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年。隻是他吟出來的詞,讓我吃了一驚: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千秋二壯士,烜赫天下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歐陽澈的文采我倒不知如此好,他有如此的霸氣,他抽出自己的劍,在月色下舞起劍來,劍花飛舞,流光掠影。

歐陽澈回到自己的座位,我一時間思緒萬千,醒悟過來時,發現大家都在看著我,我臉上馬上浮起淺笑。

“到你了,快點。”歐陽澈喝了一口酒,凶狠狠地說。

我此時哪能吟詩啊,我想啊想啊,突然想起掛在爹爹房裏的那副畫上的字,便站了起來,說,執念一世但無悔,卻隻為傾城一笑

嫣然回眸染凡塵,傾城一笑隻為君.

傾城紅顏為誰笑,待君歸來舞衣飄.

一念情牽歸何處,隻為君傾城一舞.

“還有呢。”歐陽澈大刹風景地出聲。

我不由得抬頭無語地看了看天,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我和你有仇啊,非得糾著我不放。我走了出去,慢慢地抬起手,跳起了舞來。

小時我常跟著戲台裏的人跳舞,後來娘親對我說,戲子無情,後麵便不再跟著戲子學舞了。

娘親卻不知,戲子無情隻針對於戲,人生雖然是一場戲,但入戲後戲便是人生,分不清人生是戲還是戲是人生。

人非草木,哪能不動情呢。

我不輕易舞,倒不是我舞得很差,娘親經常教我,舞是要與天地共舞,這樣才稱之為舞,一旦舞了便要融與天地的自然。

月夜下,小小的姿勢隻是隨便一罷,卻讓人移不開眼睛,她背對著所有人,遺世而獨立,慢慢地開始舞動,一手一勢都舞得十分緩慢,看似毫不成章,卻又身形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舞罷,小小回過頭,淺笑,那一瞬,所有的光芒都似集中在她的身上。

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遠。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

待小小走回座位時,小小卻還是原來的小小,平平淡淡的小小。

猶如剛剛所看的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切不過是場夢。大家就那樣看著小小坐下來,心裏都在想著剛剛如海市辰樓般的美景。

突然天空中,煙花綻放,我驚喜地看著夫君,這不是我安排的,他正隔著眾人,遙遙向我微笑。

煙花下,抬眸的是一張張年輕俊美的笑顏,目光清透間,不帶任何的色彩。

我一直不喜歡仰視的感覺,

天幕太高,

會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

那晚,我卻抬頭仰視了很久,看著煙花在綻放美麗後終歸落幕,如同戲一樣。

我卻不知道,這是我在相府裏過著平凡生活的最後一天。

其餘的人也不知,今夜將是他們在年輕的生命中過的最無鬥爭中的一夜,為他日刀劍相對時,埋下了傷感。

這一夜,入了誰的眼,亂了誰的心。

這一夜,驚了誰的影,迷了誰的情。

這一夜,大皇子並沒有回宮,如若知道是這種情形,我不知道自己當初還會不會強留下他。

夜半,大皇子身邊的侍衛安泰急切地拍開了我的院門,匆匆地問我要花茶,大皇子病發。

我趕緊命夭夭準備好花茶,因為不放心,我跟著安泰到了大皇子住的樓閣裏。

未入屋,我已經聞到淡淡的一股血腥味,漸近,血腥味漸濃。映入眼簾的是滿床的鮮血,而大皇子正裹在被褥裏不停地咳嗽,每咳一下,便吐出鮮血,仿佛要把身上的血咳完。

我皺了皺眉頭,站在那裏,耳邊傳來的是大皇子痛苦的咳嗽聲。一股寒冷從我腳底冒上,冷得我不能動彈。雖然早知道大皇子命不久矣,此刻看到他倒在我的麵前,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放眼望去,我隻看到了滿目的血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