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逍遙(三)

仙弦輕舞,美酒飄香,穆子淵握著酒杯,忽有一瞬地恍惚,仿佛自己也曾在仙境般的某處曼舞,一個絕代風華的男子對自己寵溺地一笑,耳邊是他輕歎般的一聲,紫兒,我等你……

穆子淵猛的一驚,那情形如此真切,似乎是沉睡在身體內的某一深處從未被喚醒的記憶,卻又如此陌生,仿佛已隔了幾世般遙遠。

是她一時的幻覺?是某個不曾在意的夢境?還是……某一世深埋的記憶……

那個男子……又是誰呢……

正想的出神,忽聽一個銀鈴兒般清脆的聲音冷哼道:“哼,就憑這不入流的舞技也妄想入小少的眼。”

樂聲驟停,眾人皆錯愕得回頭向門口望去,穆子淵卻忙不迭地扔下酒杯身子往下一滑,蹲在了桌子後麵。小五一個激靈也跟著她躲了下來。雲易自始至終半合著眼倚在雅間的美人榻上,隻在那聲音響起時用幸災樂禍的眼神斜覷了穆子淵一眼,又合上眼睛養神去了。

“哥,她來了!”小五低聲道。

穆子淵一拍他腦門,“我知道!別出聲!”

冷了一下場,莫老板很快站起來,沉穩道,“姑娘大駕光臨,實是鄙齋的榮幸,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哼,本小姐沒空指教這些庸脂俗粉,小少呢??”來人說著也不等人回答,便高聲喚道,“小少!你給我出來!”

穆子淵又將脖子縮了一縮。

“姑娘來流芳齋尋人莫某並不反對,可如此高聲喧嘩,流芳齋的生意可是不好做了。”莫老板不急不躁,緩聲道來。

“我管你生意不生意!就你這小門小廟,若不是為了他,求我我還不想來呢……”那少女說著一個縱身,在穆子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出現在她身後,

“木小少!你還躲!”

穆子淵被唬得跌坐在地,頓時鬱悶不已,哀歎自己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形象……

少女咯咯一笑,整個流芳齋的人包括穆子淵在內都呆了一呆,雲易也睜了眼看她,誠然,她是極美的,雖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女,樣貌已顯露極盡魅惑之美。

雲易睜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再看木小少已是一副呆鵝的模樣,眼底不禁浮出一絲冷意。

穆子淵覺得脊梁骨一涼下意識地回望過去,便見雲易唇邊一絲諷笑,眼裏一片冰冷。

穆子淵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她盡量優雅地站起來向眾位歉意地抱拳笑了笑,莫老板也沒多說什麽,一抬手,樂聲再起,眾人貌似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那些舞女身上,眼睛卻不時的瞟向這裏,想來是不願意錯過這難得的八卦素材。

穆子淵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淺笑,“南宮小姐,許久不見!”

方才刁蠻驕橫的南宮夜月此時粉唇微嘟,一雙小狐似的媚眼頗為幽怨的看著穆子淵,半晌不說話。

那模樣是個男人看了都會心疼,穆子淵雖不是男人,卻也照樣越來越沒底氣,笑容慢慢掛不住了,最後甚至移開了目光不敢看她。

南宮夜月見穆子淵不看自己,便走到她麵前扯了她的衣袖一角輕聲道:“小少,你為何……為何這般心狠,你就這般不願見我……莫不是你嫌棄我了……”前一句還有些哀怨的指責,後麵便換了帶著些委屈又討好般小心翼翼的語調,立

時讓穆子淵滿懷愧疚並認真檢討了下,自己是否真的做過陳世美拋棄妻子那般狼心狗肺之事。

穆子淵可算明白了什麽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南宮小姐,莫要這麽說,你與我本就毫無瓜葛,何來嫌棄一說,你這樣說讓別人誤會了就不好了。”穆子淵硬著頭皮小聲道,口中的這個別人自然是雲易。

不知道的肯定要以為他木小少重情重義,寧肯舍棄南宮夜月這般絕色的美人兒,冒著得罪南宮大將軍的風險,也不願奪兄弟之所愛。

現實的情況是相較於這位大小姐,穆子淵更怕雲易那廝因妒生狠,狹私報複,她可還想多活兩年。

南宮夜月一聽穆子淵這話眼圈都紅了,扯著她衣袖的手又緊了緊,“小少,小少……你怎忍心……”

聲聲淒婉,穆子淵將求救的目光轉向小五,小五在一邊撇了撇嘴,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望著哥哥,努力表達著精神上同情他的革命情誼。

穆子淵心裏一陣哀嚎: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她同時看到我們三人,怎麽不喜歡那個絕色妖孽!卻偏偏看上我!我到底哪好?我到底哪好!我,我改還不行麽!神啊!

穆子淵正要再次腳底抹油,一直冷眼旁觀的雲易開了口。

他說:“月兒,莫胡鬧了。”

月兒……

那聲喚,溫柔中帶著寵溺……

與那遙遠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心底有什麽悄然蘇醒,鑽的心底生疼,穆子淵怔怔地望向雲易,下意識地輕喃“夜華”。

南宮夜月手一顫,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她。雲易身子也是一僵,移向她的目光雖帶著些不解卻愈加冰冷森然。

“哥!你怎麽了?”

小五發現她的異樣,擔憂的喚她,穆子淵回過神來,擠出一絲笑。

“啊,沒事,我想起家裏還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了。”

穆子淵匆匆扯出自己的衣袖,拱了拱手飛快地轉身離開。

小五趕忙跟上。

南宮夜月疑惑地望了望雲易,卻發現他早已閉目養神去了。

還是忘不了麽?走在街上穆子淵不禁自嘲地笑,這麽多年了,她又輪回轉了世,那些前塵本已成為一些模糊的影像,記不真切,也不再夢見了,卻原來隻是因為身邊沒有相關的事物。是誰?是誰與她開了這個莫大的玩笑,讓她輸了心喪了命,卻又忘不掉前塵拋不開往事。她不明白她到現在仍舊放不下的,到底是他還是他帶給她的那份傷痛。

小五走在穆子淵身邊默不作聲,時不時擔憂的看看她。察覺到小五第N次欲言又止的時候,穆子淵用扇子敲了他的頭。

“你也不怕憋出內傷。”

小五猶豫了半天,問道:“哥,你方才為何叫雲易野花?他怎麽會跟野花聯係到一起呢?呃……他雖是長得挺好的,恩,是長得極好,可你也不該這麽叫他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廝陰險狡詐,小肚雞腸,萬一……”

穆子淵開始還很努力的憋著笑,聽他一臉認真地說著,後來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小五停了下來,萬分疑惑地看著三哥倚著牆很沒形象地抱著肚子“哎呦”。

“小……小五……你……你真是……太……太……太有才了!哈哈哈……”

小五

的臉色越來越暗,穆子淵想停下來卻實在是控製不住,原來方才小五沒聽清,將“夜華”聽成了“野花”。

穆子淵越想越好笑,到最後實在是肚子痛的可以,表情已經可以稱為痛苦了。

小五轉身就走。

穆子淵強自鎮定下來,深呼吸了幾次,趕上小五,搭上他的肩膀, “小五,我那是誠心誇你!”穆子淵含情默默地瞅著他的俊臉諂媚地說。

“少來!成天就知道打我的頭,笑話我!”他瀟灑地一甩頭,對這個哥哥早已心存不滿。

“真的,真的真的,我笑是因為野花這詞放在雲易身上太傳神了,我笑的是他,你生什麽氣啊!好弟弟,哥哥知錯了,以後不打你頭了!”穆子淵舉起右手伸出三指信誓旦旦地保證。

“當真?以後你若再打我你就是小忠!”

“小忠是誰?”穆子淵困惑。

“就是忠伯養的那條狗……哎呦!你出爾反爾!”

穆子淵收回手凶悍地瞪著小五,“你都把我比作狗了,還是那隻惡狗!我打你算輕的!”

忠伯是穆府的管家,至於他養的那條狗,穆子淵雖不知道名字,卻是打過交道的。

九歲那年,雲易剛教會她輕功,她正樂不可支,放著好好的大門不走,非要翻牆回家,找了個矮點的牆一翻,誰料剛落地就覺得踩到了什麽東西,同時就聽見“嗷”的一嗓子,極為淒厲。

穆子淵一個激靈便蹦到了旁邊的樹上,心驚膽戰地看著一隻大狼狗在底下衝她汪汪叫,那眼神要活吃了她似的,很快忠伯帶著幾個下人趕來,將狗弄走,然後找人將她抱了下來。忠伯十分困惑從來懶得動的三少爺怎麽今日手腳如此麻利的上了樹。

過後忠伯將此事稟告丞相,丞相問及,穆子淵硬說是跑到牆根玩不小心踩了狗尾巴,因為害怕不知怎的就稀裏糊塗地上了樹,此番說辭丞相也算是信了,但仍是罰她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訓誡以後不可如此莽撞。

穆子淵蹲著馬步無限淒涼地想,若她是被當做女孩兒來養,定會被好好安慰一番,而不是被如此處罰告誡。

可她老人家也不想想,那個女孩兒回家的時候會翻牆踩到狗尾巴。

當時小五在牆外聽到狗叫便很不講義氣地撇下她跑了,她為此還懷恨好久。

言歸正傳,主題是那條狗。

總之自那時起,那狗一見了穆子淵便如見了仇人,穆子淵更是遠遠地看見狗尾巴便繞道躲得遠遠地。

如今一聽小五提起這狗,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小五氣急,“我哪有把你比作狗!你不打我便不是,打了我便是!你自己都發過誓了!”

“我什麽時候發了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發了誓!你有這心思把你哥我比作狗,就是對哥哥的大不敬,該打!”穆子淵開始耍無賴,瞪著眼唬他!

小五也瞪大了眼睛,額上青筋暴跳,咬著牙一字一字叫他的本名:“穆!子!淵!”

“幹嘛!”穆子淵毫不示弱地一仰頭,硬聲道。

腳下卻退後兩步,轉身施了輕功便逃。

果然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我殺了你!!!”

“啊——五少殺人啦!”穆子淵大叫著逃去,口中這樣叫著,麵上卻仍滿是得意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