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冷言
“打仗打仗，一直都是道聽途說，也沒個準信。”沈太太憂心忡忡地道。
“這樣吧太太，我想等祠堂的事情完了之後，去一趟北方。”趙冬道。
沈太太點點頭：“我看這時局就算不打仗，民國也撐不了多久。你去一趟也好，一來探聽探聽到底是個什麽情形，二來把那邊的生意也都結了吧。這世道，就怕外亂不止，內戰不停。反正北邊也就幾家店，一年到頭光發工資都還不夠，早點了結了也好，省的到時候真打起仗來措手不及。”
“太太說的是。”春生附和道，“我也覺得時局好不到哪裏去，聽說城裏好幾家大戶都結了生意賣了田莊，舉家遷到香港或者外國去了。”
沈太太顯然對這些做法很不屑一顧，冷哼一聲道：“我哪裏也不去就守在沈家，守著我的阿安。”
說得春生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去，趙冬看了春生一眼，道：“是，太太在哪我趙冬就在哪。我們離南京這麽近，不信日本人真打到這裏來。”
沈太太和春生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沈赫沒有坐車，一個人像個遊魂一樣慢悠悠地踱步回到雙燕樓來。雙燕樓下，翠生正陪著岫螢吃晚飯，兩個人在岫螢的屋子裏有說有笑。翠生是個大喇喇的丫頭，單純可愛，不知什麽引逗的她哈哈大笑，聲音一直傳到外頭來。
沈赫心想有什麽可笑的？不就是岫螢回來了麽？值得這麽高興！可他心裏明明也是歡喜的，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他沒好氣地“切”一聲，大喊道：“人都死哪裏去啦？”
翠生匆匆跑出來，見著他，笑道：“少爺回來啦！恭喜少爺，賀喜少爺。”
他哼一聲，有什麽可恭喜的？卻見岫螢從翠生後頭站出身來，怯怯地朝他叫了一聲：“少爺。”
她臉上有晚霞般的潮紅，身子明顯胖了一圈。離開他的日子她過的還挺滋潤的啊。沈赫心想，但看她連衣裳都難以遮掩的隆起的肚腩，他一下
子神經短路了。
他漸漸明白，方才進了府，為什麽仆從一改往日的疏離都對他笑嘻嘻的，為什麽翠生一見他就說恭喜呢。
原來如此啊！他臉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可對翠生說出的話卻讓人心寒。
“恭喜什麽呢？還不知道是誰的種！”
岫螢仿遭五雷轟頂，有些站立不穩，忙扶住門，眼淚含在框中打轉，哀哀戚戚地喚他一聲：“少爺。”隻雙唇顫抖著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翠生愣愣地看看沈赫又回頭看看岫螢，不知所措。沈赫冷笑一聲，道：“少爺？誰是你的少爺？這會兒你知道我是少爺了？你就認定我不會去找你？所以這麽迫不及待地跟別人走了？你現在還回來做什麽？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他急匆匆跑上樓梯，進了房間一下子撲到在床上。待冷靜下來他才後悔，為什麽要說這些話，他明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麽還要說這些話來傷害她？可是他心裏有氣，他要撒出來。他不知道為什麽生氣，為什麽心裏會有種堵得慌的感覺。他懊惱地拿被子捂住頭。樓下是岫螢嗚嗚的哭泣，翠生笨拙的勸說安慰，他心裏更亂了。
第二天，春生過來看了一趟，給岫螢送了幾件衣裳和一些滋補品，說是太太給的。岫螢的房間並沒有因為她懷了龍子而有所不同。春生沒見到沈赫，拉住妹妹到外麵過道上輕聲問：“赫少爺還沒回來嗎？”
“回來了，昨天晚上就回來了。到現在還沒起來呢。”
還沒起來？日頭都快上三竿了，若在平時這個時候人已經在煙花巷。春生疑惑地往樓上看了一眼，憨憨的妹妹拉住她袖子，歡喜地問：“阿姐，岫螢是不是要做少奶奶了？”
“胡說！”
翠生十分委屈地撇撇嘴，嘟噥道：“岫螢都有了少爺的孩子了，少爺還不娶她做少奶奶嗎？”
“主人家的事你少多嘴，也不許四處亂說。要叫太太聽見了，看她不趕你
出去。”春生沉下臉來小聲地斥責。翠生見姐姐嚴厲的一張臉吐吐舌頭有些不甘心地道：“我就知道少爺不想對岫螢負責任。”
“你這話怎麽說呢？”
“哼，大家都說少爺紈絝敗家，就隻有岫螢說他好。少爺昨天回來說岫螢的孩子不是她的，話說的好難聽。可是姐姐你看岫螢這麽老實的人，怎麽可能跟別人有了孩子來騙少爺呢？”
春生倒不知道其中緣由，暗自思忖岫螢也沒那麽大膽子吧，便對妹妹道：“你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別管太多，特別是少爺的事，知道了嗎？”
翠生嘟著嘴巴點點頭。
春生離開雙燕樓正往沈太太院子裏來，迎麵就碰上正出來的趙冬。
沈赫進祠堂的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這年頭各家管各家事還來不及，族人們收了趙冬那麽多好處也不便多說什麽了。由著趙冬另外推薦了掌祠人，主持祠堂修繕一事。族中個人又有好處拿著，各取所需，大家舒心。趙冬辦事真算雷厲風行。沈太太暗想看來他是謀劃已久了，可謂用心良苦啊。
他出了來見著春生，春生見他臉色不是很好，便笑道：“趙管家，我知道你一心為著太太辦事勤快謹慎，但也要顧好自己的身體啊。”
趙冬也笑道：“年紀大了不由人啊。你從雙燕樓來嗎？”
“是呀，去看看岫螢。她如今有身子的人了，連太太都對她另眼相看呢，真可謂飛上枝頭變鳳凰。”
趙冬歎了一口氣：“各人有各命吧。” 又想起方才與沈太太閑聊，說起岫螢的事。沈太太說：‘收了房也算是他屋子裏的人了，要給什麽名分也隨他自己吧。’又問：“少爺回來了麽？”
春生搖頭道：“人是回來了，不過恐怕心還在外邊呢。”
“是呀！心還在外邊……”趙冬低聲附和道，又想少爺也該收收心了。於是心裏便下了一個決定，告別春生急匆匆跑雙燕樓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