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事
“好得很！”翠生拿雞毛毯子掃著灰塵回答，“天天在煙花巷呢。聽說那裏有很多漂亮女人，男人都喜歡去那裏。我們府裏岫螢你最好看了，難道煙花巷的女孩子比你還好看嗎？赫少爺有你怎麽還要去呢？”
翠生到底天真，歪著腦袋問她。可是她又怎麽知道呢？岫螢心裏一陣傷感。翠生倒不等她的回答，笑嘻嘻地走過來趴在她肚子上聽動靜，咋咋忽忽地叫道：“岫螢，裏麵咕嚕嚕地響呢，是孩子在說話嗎？”
岫螢笑道：“不是，是我肚子叫呢。”
“你餓了嗎？”
“有點。”
“那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翠生說著便興高采烈地往外衝出去了。
春生回到沈太太的院子，見管家趙東站在門口，拿著記事本一樣樣地跟裏麵的沈太太匯報些生意上的事。
沈太太見春生回來，便問：“安頓好了嗎？少爺可在？”
“太太放心，我讓翠生陪著她呢。不過少爺還沒有回來。”春生回答，又問，“要不要叫個人去把少爺叫回來？”
沈太太仿佛意料之中，問一聲也不過是形式，當即冷哼一聲道：“算了，就算你去通知他，他也未必會領你的情。”沈赫自從回來之後，更加不成個樣子，整日混在煙花巷，吃喝嫖賭。本想著他經曆沈立本一事，能夠吃一塹長一智，沒想變本加厲還不如從前了。真恨自己那八萬大鈔花的太不值得，早知如此，還不如讓王獻把人抓了，關上個幾年大牢，吃吃苦，說不定就改邪歸正了。
趙冬也知道岫螢回來的事。原以為少爺真喜歡上了岫螢那丫頭，為了她竟把好好個沈太爺給嚇死了。沒曾想也是新洗的茅坑三天香，也不知怎麽打發的岫螢一個人回了吳州。他也不敢多問，隻當他是玩膩了。如今岫螢回來，他還真拿不定沈赫是個什麽態度，又想岫螢是懷了孩子了，以自己
對那丫頭的了解，絕對是個好姑娘，若將來生個一男半女，沈赫做了父親，這浪蕩的性子也該有所收斂。當下也對沈太太道：“太太，要不我去找找少爺？”
沈太太正捏著茶杯蓋子要要喝茶，聽趙冬這麽說，稍稍抬眉，目光並未落到趙冬身上。“你忙什麽！想回來自然會回來的，何必要你獻殷勤！”氣到底是沒忍住，茶杯整個被丟在桌上，茶水灑了一桌子甚是狼狽。
春生忙抽出手帕擦沈太太沾了茶水的衣袖，邊說：“太太不要生氣，趙管家也是好意。”
是的，她不該生氣的。她自己也覺得這個氣生得莫名其妙。隻是心中一把醋意實在難以忍受。
沒錯，是醋意，她驚覺。這麽多年表麵上裝作不在意，可是對那個搶走自己丈夫的女人怎麽能夠釋懷，對這個女人的兒子又怎麽能夠釋懷？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委屈，同情她的同時也證明她作為一個女人不得丈夫歡心的失敗。他們對她笑，恭恭敬敬地叫她太太，都如一個一個巴掌甩過來。
可是，可是……趙冬捶著雙肩，低頭站在門口，一聲不響。沈太太淩厲的目光漸漸就偃旗息鼓了，這麽多年，與關係尷尬的沈赫之間能夠相安無事，全靠了趙冬左右逢源。
趙冬對她的忠心她知道，忠心以外的一切她也知道。趙冬站在門外，垂著頭，平頭的發茬子在光影下泛白，時光碾過，他也已經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子了。沈太太無力地撫著額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往昔到如今，日子過得太累，又太辛酸。可是怎麽樣呢？時間是停不下來的。
她對趙冬擺擺手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趙冬回了一句是，抬起頭來望了她一眼，眼裏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心疼，可是這個時候沒人朝他看。他心裏落下一聲歎息，默默轉身退出院子。月亮在空中的輪廓越來越明顯，夜黑得重了。
他抬頭看著天，心想二十多年也就這麽過去了。他五十歲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已經蒼老，時光像隻猛獸，不停地追趕，遲早是要被追上的。他還能守護她多少年呢？
他還是決定出府去尋找沈赫。
民國已是二十幾年了，什麽都要講文明，可是妓-院這個行當卻依舊香火鼎盛，而且有越來越火的勢頭。晚上，煙花巷正是熱鬧的時候，長長一條大街，男男女女的笑聲，醉罵聲此起彼伏，門楣上裝飾的彩燈閃閃爍爍，燈火通明，煙火璀璨，鶯鶯燕燕，靡靡馨香。人走在這聲色犬馬的街道上漸漸就輕飄飄地浮向半空了。
這樣一個脂粉堆砌出來的世界，確實讓男人們流連忘返樂不思蜀。據說還有好多人為此傾家蕩產。
趙冬看著那些塗脂抹粉的女人，立在門口、樓上搖著手帕拋著媚眼招蜂引蝶，環肥燕瘦，應有盡有，便想起當年沈老爺也是整日留戀花叢，放著大家閨秀的太太不管。要說沈太太，出身名門不說，人又賢惠識大體，雖少了煙花女子的妖嬈，品格相貌卻也不輸於人，人家正正經經的書香門第，配個沈老爺也是門當戶對。可是沈老爺——開頭幾年還好，可是後來卻也一天到晚留戀花叢，最後竟不顧族裏反對，將花外樓的名-妓娶回家，鬧得滿城風雨。
人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趙冬忍不住搖頭歎氣。他走到花外樓門口，立馬有兩個**的女人過來，一人挽了一胳膊，沾了粉的手帕子直扇他的臉。
“爺，裏麵坐啊。”
趙冬掙脫開，有些嫌惡地躲著她們道：“我找人。”
“呦，爺已經有了相好的啦，是哪個？我幫您叫一聲。”
趙冬氣道：“我找我們少爺——沈赫！”
有人上樓去通傳，沈家的管家找來了，南喬嗤之以鼻地笑道：“真是稀奇了，又不會是你哪個丫頭出事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