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8 屋漏偏逢連夜雨
北洲九原府。
北洲地廣人稀,所以府城占地寬廣,九原府城建在一個地勢平坦的平原上,土城牆雖然經過歲月的侵蝕,有些殘破,但依然保持著它的高大,寬闊的城門洞兩邊站著守門女軍,還算明盔亮甲。城裏的主幹街都鋪著青石板,寬闊的能並行五輛雙駕馬車,兩邊栽種著百年多的鬆柏,彰顯著這座城市悠遠的曆史。九原城的土樓比平房多,甚至加高到了四層,店鋪牌子幌子隨處可見。街上的行人穿著明顯比蘭陵縣城的行人高了幾個檔次,馬車也比驢車多了,還能看到坐轎的,完全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景象。
柳青坐在馬上看到這幅情景也有點意外,身邊隨行而來的幕僚喬水婷道。
“大人,九原的白山礦自從吳家承包後,九原才富起來的,而吳家十幾年便成了一方豪紳。”頓了頓又道,“九原知府換的勤主要也是因為吳家。九原衙門的人幾乎都得到了吳家的好處,有些甚至成了吳家的奴才,衙門早就形同虛設。這次大人千裏迢迢來赴任,這邊應該知道信了,如今大人並非是單人單騎進城,這麽大的車隊,竟沒有一人出迎的,可見這是在給大人一個下馬威,也想和前幾任知府一樣,逼走大人。”
柳青看著熙熙攘攘的行人,淡淡地道。
“本地除了吳家是豪紳外不是還有白家、何家嗎,她們的關係不怎麽好吧?”
喬水婷神情掩飾不住一絲喜色。
“大人高明,因為白山礦的利潤這兩家和吳家這些年就爭得不可開交。大人知道,北洲屬九原的礦藏多,早年朝廷雖然並沒有明文禁止民家采礦,可九原比起其他的府人口最少,曆代又是靠行商種地為生,對采礦不感興趣,那時朝廷用人犯采礦出了不少事故,以至於後來朝廷把本地的礦包給本地的人,沒有一個願意的。最早是劉家承包的,也就是七八年,因為招不來采礦的人不得不轉手,吳家接下的當時白家、何家都是九原府兩大富戶。當然,她們是比不了大人的家鄉江南和國都的富戶,但在九原城可算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她們要是想承包白山礦,絕對沒有吳家的份,可惜她們沒看上,就這樣叫吳家撿了便宜。吳家開始經營那幾年並不賺錢,主要也是招不來采礦人,直到後來搭上北疆土人販賣奴隸這條線才發達起來。這時候白家、何家後悔了,不過吳家經營有方,不但牢牢控製著采礦的工地,對衙門也進行著布控,白家、何家想動手也晚了。再後來吳家考出了一個進士,加上有錢,身手不錯,在九州三原府做了都尉,身居四品。雖說是個武官,可為人圓滑,又是進士,和三原的知府交情很好。”說著聲音低了下來,“最近幾年,吳家嫌北疆土人奴隸太貴,打上沒有戶籍流民和沒有身契的逃奴的主意,這個吳家都尉出了大力。大人也明白,有錢好辦事,吳家就是這樣,早年用錢鋪關係,現在官場上有人了,用錢維持關係。吳家沒別的,就是有錢,在這個小地方,山高皇帝遠,又是坐地戶,雖然做了這種違法的事,可還是沒人動得了。”
天啟國對戶籍管理的很嚴,販賣人口要有官府頒發的文書,否則就是違法。可有句話說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還是有人無證販賣的,隻不過民不舉官不究,隻要不過分,不牽扯其他的事,是沒人管的,以至於這麽多年這件事上上上下都含含糊糊,而北州
是苦寒之地,也正如喬水婷所說,山高皇帝遠,很多事早就沒了規矩,吳家官場有人,還在乎這點違法的事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哪個官認真起來,有了證據,那吳家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喬水婷說著留意著柳青的神情。
柳青淡淡笑了。
“吳家的根本是白山礦,斷了這個根,其他的不足為慮。”
喬水婷眼珠一轉。
“大人的意思是,坐山觀虎鬥?”
“她們算什麽虎!”
“那白山礦?”
“白山礦是朝廷的,我身為朝廷命官有義務為朝廷分擔這份責任。”
喬水婷明白了,暗想自己果然所料不差!忙道。
“大人要是信得過,這件事叫交給屬下去做吧。”
柳青對她一笑。
“那就有勞先生了,需要什麽直接找如流即可。”
喬水婷點頭,略一思索。
“那屬下就不跟大人去衙門了,趁著天色尚早,屬下先去白山礦看看,也好早作計劃。”見柳青點頭暗喜,又賭對了!恭敬施了一禮,隻和如塵要了兩個護衛便掉頭出城去了。
喬水婷是在柳青來赴任那日才跟了柳青。她本來是個落魄的秀才,三十幾歲了,學業這條路上是沒望了,除了做個教書先生也就隻能回家種地,教書沒不喜歡,回家種地不會,想來想去還是做門客吧,也許久混出個名堂。
門客是指那些投靠達官顯貴的讀書人、一技之長的人,也有投靠官員的,寫算算,謀劃個什麽,開始都叫門客,隻有到了主子身邊,真正為主子做事才叫幕僚。幕僚也分好幾種,得到主子信任的那叫首席幕僚。喬水婷當門客混得很差,直到遇上柳青,依仗著自己曾經在北洲呆了幾年,決定跟柳青過來。她看得出柳青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官,這也給了她動力,畢竟主貴仆達,跟這樣的主子才有奔頭,於是全方位地收集北洲九原的信息,一路上給柳青介紹。可柳青有幕僚,還不止一個,又是多年在一起的,短時間不可能信任她,一路上想來想去,隻有立功。可怎麽立功呢?進城見沒人迎接柳青,頓覺這是個機會,便試探著進言,套出柳青的意思。當然即使知道柳青不滿也不能直截說出來,而是先介紹九原為何這麽繁華,然後引出吳家,果然她的目的達到,柳青暗許了。
別看她說先去看看再做計劃,其實心裏早就有了主意。
“大人,這個人可信嗎?”多年跟著的另一幕僚鬱金蹙眉道。
“她隻是去探聽,三個人是做不了什麽的。”柳青隨意地道。
從第一眼看到喬水婷,她就知道這個人有點耍小陰謀的聰明,想到了解到的九原情況,正好用得著這樣的人,又是剛剛投靠的,到時候發生了什麽意外,棄掉也沒什麽感情負擔,就這樣帶上了。
且看看會給我打開什麽局麵吧!柳青一抖韁繩,叫馬跑得快些。
車隊浩浩蕩蕩往九原府衙而去,遠在驢車上木籠子裏的羅靜怡並不知道這裏發生的小小細節,不久之後竟然和她還有聯係。
木芳提出逃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等著有人應和,羅靜怡直接閉上眼睛,小福小聲道。
“我們能逃了嗎?”
木芳還沒等反駁
怎麽逃不了,肖琴冷冷道。
“逃,往哪逃?我們什麽都沒有怎麽活?”
羅靜怡聽了睜開眼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這些不知道從哪來的孩子們看上去大都十六七歲的樣子。小福的年紀告訴過她,十五,和她同歲,這兩個女孩子要不是這次被關進一個籠子裏都不認識,現在也隻是知道叫什麽,聽了她們的對話,感覺肖琴大,木芳小,不過也可能經曆不同,肖琴才比木芳成熟。
木芳聽完肖琴的話立刻肩膀垮了,沮喪地道。
“那你說怎麽辦?”
聽那意思,這兩個女孩子之間很相熟。
“等等看。”肖琴說著目光在羅靜怡和小福兩人身上來回遊移。
羅靜怡感覺到她的審視,也沒等她開口就直接道。
“我沒聽見,也沒看見,當我空氣好了。”
肖琴看了一眼羅靜怡,又看上小福。
“你呢?”
小福還茫然著,羅靜怡碰碰他。
“說你呢。”
“啊?啊!我,我也是。”
“是什麽啊?”羅靜怡不滿。
“我跟著你。”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羅靜怡懶懶地道,這人還認定她了呢。
肖琴這才收回目光,收斂了全身的冷意,又是那個不起眼的肖琴了。
沒想到的是,在肖琴說完等等看的第二天就有人逃了。
一路上除了他們車隊沒遇見一個人,路也越走越荒涼,每天都是早上路,晚歇息,中午休息一會,他們這些被關在籠子裏的人早中晚各放出來一次方便,其他時間呆在籠子裏。就在這天晚上放出來方便再回睡覺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少了兩個人,關在一起的另外三個人很快被帶到那個圓臉女人麵前接受審問,結果活活打死,而逃跑的兩個人也在半個時辰後找回來,結果也是一樣。
這還是羅靜怡穿越到這裏第一次看到非正常死亡,五條人命也這麽輕易被他人所奪,她體會到了什麽叫視人命如草芥,也真正地感受到這裏是不同現代的,不是單純一個古代兩個字所能概括的,是每一點、每一處都不同。看著那個圓臉的女人對著她們冷冷地警告,誰敢不聽話那五個人就是她的下場,看著那個圓臉的女人又對著她們微笑地安撫,隻要聽話到了目的地就會有好日子過,她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寒意,究竟要把她們送到哪裏去,做什麽,才能導致逃跑抓回來被滅口呢?那一定是這些人的大秘密吧?隻是這些秘密再也引起不了她的好奇了,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離開這裏,越遠越好,哪怕是餓死、凍死、被野獸吃了也要離開這裏!
活活被打死,那得多疼!羅靜怡不是什麽好人,經曆也不陽光,挨過打、挨過罵,但從沒見過有人在自己的麵前被活活打死,隨意丟掉,那血肉模糊的樣子深深烙印在腦海裏時時叫她心驚肉跳。
其他人雖然也被震住了,可遠比羅靜怡好得多,可能是土生土長在這個世界,這樣的事習慣了。
羅靜怡下定了決心逃跑,可剛要付之行動,這天下了一場雨夾雪,當晚她就發起了高燒。
這還是穿越到這裏第一次生病,還在這節骨眼上!羅靜怡縮著無力的身體,歎息道,現在能挺過去就不錯了,逃跑已是不可能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