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老龔家事

蘇臻店裏新招了一名助手,叫小藝,亦是一名大學生,個子高挑,身形瘦削,但是不施粉黛,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一典型的學生妹形象。小藝走的路線完全是朋克休閑路線,據她自己說,她會彈吉他、鋼琴,來這裏做兼職是想積累點社會經驗,不想大學就這樣在上課、考級、圖書館裏渡過。更重要的是,她非常喜歡這種清吧的格調,想自己創業也開家這樣的店。蘇臻雖然不太滿意她的模樣——不夠美,但是通過交談覺得小藝挺有思想和個性也就決定聘用她了。小藝的接受和反應力也比較好,手腳很勤快,兩、三天下來,就熟悉了工作。蘇臻對她讚許有嘉。

十月的氣溫白天依然是酷暑難耐,到了夜間會有涼風習習,讓人有一絲秋天的感覺。店裏生意不忙的時候,蘇臻就會搬一張椅子坐在店門外的路上吹風,橘色的路燈下,樹影婆娑,讓人心蕩神怡。她愛夜,時常在夜裏纏結發辮,完全的嶄露那張典雅而又漫不經心的臉,耳朵的線條如貝殼般完美,她的精致臉龐令人驚歎造物主的完美工藝。時常她又將纏結的發辮散落,飄揚成瀑布般的紛亂,不想讓路人看見自己那張因生活而慵倦的臉。更多的時候她無意識的抓著頭發用手指梳理著發梢,眼神迷離的望著遠方……

“嗨,美女,怎麽坐在外麵,外麵有蚊子,小心等下被咬成癩蛤蟆。”老龔從車上下來,一邊走一邊大聲說。蘇臻見到老龔,如夢初醒從自己的世界裏抽離出來,並站起身衝老龔很自然的一笑,然後揮揮雙手,表示歡迎。

“外麵涼快,吹吹風,感覺挺好的。”蘇臻一邊開門引老龔進店,一邊說道。

“才幾天沒有來,又換了個小美女啊。嗨,小美女你好。”老龔笑嗬嗬的調侃著小藝。

“你好,大帥哥。”小藝趕緊笑著問候。

“這個美女好有個性啊,還戴黑框眼鏡,一看就是知識分子嘛。打扮很有個性,我喜歡。”老龔一邊打量著小藝,一邊伸出了大拇指。

“你也很有個性啊,很帥,皮膚很健康的顏色,掉進茫茫人海,我都能一眼認出你。”小藝也調侃著他。

“我都一個老頭了,還帥什麽呢,小美女你就別笑話我了。”老龔故意用可憐的口氣說。

蘇臻為老龔衝了一杯綠茶,微笑著問道:“喝綠茶可好?”她一手舉著手裏的茶杯,一手指了指茶杯。

“可以,美女泡的什麽都可以,就是白開水我喝著都是甜的。不過呢,我也不是什麽大老板,喝不起那些XO、白蘭地,就喝點便宜的綠茶好了。”老龔說著點燃一根香煙,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大口。

蘇臻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並不讚同的說道:“你就別把自己說的那麽慘了,你想喝什麽酒,我請你喝就是。但是你偏

偏愛綠茶,我想請你喝回酒都難。”

老龔一手叼著煙,一手接過蘇臻手裏的綠茶,說著謝謝。

店裏狹小的空間煙霧繚繞混雜著酒味、人的體味,讓人感覺有些悶,於是蘇臻對老龔問道:“要不我們坐門口去吧。”

“可以,隻要美女坐陪,坐哪裏都喜歡。”老龔從來都是這樣似玩笑似認真的口吻,不過蘇臻早就習慣了,她覺得他性格開朗,很好相處。

蘇臻幫老龔搬了張椅子到門外,兩人並排坐著,看著路邊的行人。老龔把綠茶放在窗台上,時不時呷一小口。並說著,還是綠茶好喝的話。

“唉,要是我還年輕二十歲和你們一樣年輕就好,一個人自由自在,無牽無掛,想去哪裏去哪裏,想做什麽做什麽。”老龔一改往常的詼諧,突然用很認真的口吻說道。

“你現在不挺自由的嗎?白天種種花花草草,晚上喝點茶,感覺你有你的姿態啊。我倒想要是我早出生二十年就好,現在肯定已經過上了比較安穩的日子,不像現在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該怎麽過。”蘇臻用手指繞著頭發,並整理著發梢,借著昏暗的路燈看看有沒有分叉的頭發。

老龔偏過頭,把臉湊蘇臻麵前,說:“你挺有意思的嗬,別人巴不得年輕,你是巴不得老。”然後又把身子坐直,繼續說道,“你是不曉得,這人成了家有多少煩惱,這幾天家裏老婆孩子的事弄得我腦袋都成漿糊了。”他歎息著,抽著香煙。

蘇臻一聽,愣住了,敢情又是個婚姻有問題的男人?難怪天天晚上有空在外麵瞎逛,原來是不想回家。她一直以為他這麽開朗隨和的性格,該是有一個很和睦融洽的家庭吧,沒想到,唉,難道每一段婚姻都是一杯看上去可口,吞下去有毒的酒麽?不過她倒沒有怎麽想他,沒有揣摩過他,所以他這樣說,她也不驚奇。

“什麽事?家裏怎麽了?”蘇臻條件反射的問。

“就那些事,反正結婚是沒有什麽意思,都不知道這二十幾年的婚姻是怎麽過來的。我隻覺得他們太不知足了。”老龔說著又猛吸了一口手裏快要燃盡的香煙,然後用中指把煙蒂彈到一米之外的地上。於是蘇臻從自己的香煙盒裏拿出一支煙遞給老龔,然後幫他點上,老龔不禁又開始調侃起來:“還是外麵好,喝茶有美女泡,抽煙有美女點。那個家真的沒有意思,還是不回去的好。”

“暈,怎麽會這麽想呢,我還以為你的婚姻很幸福呢,看你整天跟個彌勒佛似的,一天笑到晚。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你的情況……”蘇臻吐著煙圈,抬頭望著路燈說。

“你說人這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麽,真不明白,我這輩子估計都是白活了。你說我為家裏付出了那麽多,他們怎麽可以那樣對我。我老婆從和我

結婚起就沒有上班,大兒子小女兒的教育費用,家裏的房子,以及一切開支都是我賺的錢。他們還有什麽不知足不滿意。我真不明白,想起來就氣憤。”老龔說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

“你繼續說,我聽。”蘇臻輕輕的說。

“大兒子要結婚房子是我買的,小女兒我給她開了個藥房,老婆天天隻要在家洗衣服,弄完家務就去打牌。每天我在外麵賺錢,賺的錢都花他們身上去了,你說我還要怎樣對他們好。但是我覺得我這二十幾年的心血都白白付出了,他們不知道怎麽會變得這麽冷血。三年前,我開始創業做園林行業,把錢都投進去了,然後我又想開個農家樂,想要老婆暫時拿點錢出來,說以後還給她就是。她就死活不給啊,你說有道理沒有道理,那都是我賺的,她卻死死摳在手裏。去年夏天,我闌尾炎住院,家裏三個人他們沒有一個電話,也沒有來醫院看我,完全是我姐姐在醫院照顧我……唉,太多事了,說起來讓人心寒。”老龔一臉無助無辜而又無奈的神情。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呢?總要有個理由。”蘇臻不解的問道。

“那恐怕要問他們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這個問題我也沒有想明白。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反正我自己都沒有想明白。反正我的想法是,今年我就要把婚離了,今年離不了,明年一定要離的。我就淨身出門,什麽都不要,房子、錢一分錢都不要,都全部留給他們好了。我自己走,走了好,到時候我就拿幾件衣服就好了,什麽都不要……”老龔滔滔不絕的訴苦著。

蘇臻靜靜的聽著,這些話讓她很是驚訝,怎麽會這樣?難道結婚二十多年了,都還要離婚?這也太誇張了吧。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婚姻真的沒有完美的長久嗎?

“你不知道中秋節那天,我故意沒有回家,跟你和蜜兒在一起,我就想看看他們到底會不會打電話給我,結果你知道的,他們沒有打電話給我。晚上我回去,他們也不跟我說話,好像我欠了他們什麽似的,好像我不是這個家的人一樣……心寒,真的心寒。”老龔說著連連搖頭。

蘇臻不明白老龔為什麽要和自己說這些,她真怕自己聽多了別人的秘密會被神懲罰。可是來店裏的客人往往把她當做了垃圾箱和保險箱,非常信任她。她卻不知道如何安慰,隻感覺對人生、婚姻、愛情,更加恐懼。

她又想到了鍾煜和趙綿綿,不知道他倆到底關係如何,那方麵的生活是否和諧,他們是否有心靈上的溝通,他們是否真的會結婚,而自己又該怎麽辦……這些問題好像每天都在腦袋裏循環翻滾,讓她不能不想。或許是因為心裏還有希望和渴望,更是想得到,所以才會去想,才會去分析揣摩,這分明就是人的貪戀或者說是人的本性使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