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漢斯告別

昨天的蘇臻因為以為這個夏天可以和鍾煜一起過完夏天而興奮,可是今天卻發現這根本就是幻覺。

她就像冬天裏被霜打了的水仙花,還沒有開花,可是葉子已經被完全凍壞,一個人躺床上大哭了一場,哭到如水仙花凍壞的葉子幹癟的沒有丁點水分。她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為了這個男人掉淚,為他掉過好幾場淚雨,可是能怎樣呢,他依然還是那個他,而自己卻要被自己的狂妄貪戀折磨的非人非鬼了。雖然沒有見過被霜打後依然開花的水仙花,當然她也不能肯定被霜打過的水仙花是否會開花,可是她不希望自己因為這樣的挫敗感而墜落,盼望生活能恢複正軌,能有一個超酷的白馬王子瘋狂愛自己。

此後趙綿綿再約她去遊泳館,她也拒絕了,拒絕的時候心還是微微歎息了一下,但是她知道隻有這樣了,既然不能麵對,那就逃避。雖然隻有像鴕鳥的那樣的笨蛋才會這樣,但是她不介意自己在某種狀態下偽裝成一隻鴕鳥。也許需要的是時間和新歡,隻要不見到他本人,她就當這世上沒有這個人。

幸福是什麽?這個問題問她一千次她會有一千個答案。當餓的時候,她覺得有食物就是幸福;當困的時候,她覺得能睡覺就是幸福;當煩亂的時候,誰都別來惹自己,她覺得也是幸福……若是現在問她幸福是什麽,她想說自己還活著就是幸福,但是不幸的亦是自己為什麽還活著。她是悲觀的樂觀主義者。

項善君母親病重,他守在病榻前。大概再熱血的人碰到蘇臻這表麵冷血的人也會變的冷血,他從之前的一天十幾條幾十條信息,變作現在一個星期發給她一兩條信息,她沒有回複過。他無非是發一些關心她的話,可她卻絲毫不感動,所以也不想矯情的去回信息。不是她冷血,隻是她的態度令人無望。

蘇臻還記得和朱朗哲剛在一起時,會把他發給自己的每條信息都謄抄在筆記本上,一共有兩萬多條,那時的他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樂此不彼的發信息互訴衷腸……他的每條信息她都會看了又看、讀了又讀,仿佛每個字都變得有特別的意義,固執的去揣摩。他說過的話,有一句總是時常想起,他說:“若無牽掛,心為何物?若一任牽掛下去,身又為何物?”可是說這話的他最後卻舍棄了她。她夜裏跑到江邊,蹲在地上燒掉厚厚的信息謄抄本,還有他給她寫的所有信件……離開他後,扔掉了所有和他有關的東西,隻留下一把指甲刀,這是他高中時就開始用的指甲刀,歲月的流逝指甲刀已經飽經風霜,但是現在她依然用它來修剪從指甲尖、從腳趾間流走的歲月……

這個夏天蘇臻過著獨行獨倚還獨坐的獨來獨往日子。蜜兒隻有在周末才來店裏了,而她也通常早早的打發蜜兒回學校,生怕耽誤她的戀愛時間。眼近就要放暑假了,大四的莘莘學子們一大半告別了校園生活開始為生計奔波,隻有一小部分還在為考研奮鬥著,蜜兒的學長就是其中之一。這樣算來,蜜兒大學畢業,他的學長也就碩士畢業了吧。蜜兒如果讀研,他就讀博,正好又可以一起畢業……她一下子又想好遠去了。她知道蜜兒隻是暫時在小店裏打工,終究有一天她們會分道揚鑣。就

好像自己與漢斯的離別。

要放暑假了,漢斯要回國了,臨行前來與蘇臻道別。他修完了大學,可能不會再來中國了,這個消息令她惋惜而又不舍,雖然他隻是一位普通的客人,但是專門來道別,令人心裏總不免感傷。他的棕色長發用黑色橡皮筋綁著搭在背上,背上的袋子裏背著一把吉他。他取出吉他唱了一首《威廉頌》,雖然她聽不懂他唱的什麽,但是旋律好像是荷蘭國歌。

“是國歌?”她問道。

“是。”漢斯一邊說著,一邊隨意的撥弄著琴弦。

“真的不舍得你走。”她說道。

“沒有辦法,雖然我很喜歡中國,但是沒有辦法留下。”他用手按住琴弦,琴聲戛然而止,“蘇臻,這把吉他送給你。”

“給我嗎?可是我並不會彈啊,還是你自己留著吧。”她禮貌的謝絕。

“這把琴是在中國買的,雖然想帶回去,但是帶著坐飛機並不太方便。又不知道送給誰,我想送給你是最合適的,你的小店裏應該備一把吉他。你就收下吧,拜托了。”他說著。

“那,那就當你放這裏我幫你保管好了,如果你以後來中國還需要,我再還你。”蘇臻嘴上這麽說,心裏其實也知道這一輩子恐怕還真的是見不到了,一邊是中國,一邊是荷蘭,天啊,天遠地遠的啊。

“好啊。你真‘狡猾’。是叫狡猾吧。”他不確定狡猾這個詞是否用的正確。

“狡猾?不,是聰明。哈哈。”蘇臻大笑。他也跟著笑了笑,然後問她:“蘇臻,你也唱首歌。”

“唱歌?我也不會唱歌啊,不登大雅之堂啦。”她謙虛道。

“不登什麽?”漢斯沒有明白這複雜的中國話。

“不——登——大——雅——之——堂。”她一字一頓的說。

“不——登——大——雅——之——堂。”他一字一頓的學,並問道,“不登大雅之堂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上不了台,台,就是舞台,就是唱的不好。”她費勁的比劃著解釋。

他似懂非懂,說:“哦,不過沒有關係,隨便你唱什麽。”

“好吧,要不就清唱兩句,就唱兩句,可以不?”

“好吧。”

“我人在夢中/心在那別後/你可知古老的秦腔/它並非隻是一杯酒/啊…灞橋柳。”蘇臻信手拈來唱了《灞橋柳》的最後一段,這是朱朗哲唱給她聽過的歌,她常常會唱起這一段並已是一種習慣。她就是喜歡朱朗哲身上那種另類書生氣質。

“哇,好聽。這是什麽歌?好純正的中國風。”

“灞橋柳,中國風?是。”

“你完整的唱次好不好。”

“可是我不記得歌詞哦……要不我們把吉他掛這牆上?”蘇臻故意岔開話題,然後用手指了指花瓶上方的牆壁。她想把吉他掛高點,當裝飾品掛著。

“好啊,可是太高了,要不這邊一點,這樣也好拿。”

蘇臻蹲地上,在工具箱裏翻出釘錘和鋼釘。“我來釘。”漢斯接過她手裏的釘錘和鋼釘。

“這裏可以不

?”他舉起手將手按在牆壁上問。

“矮一點點,你那麽高,我們夠不著的。”漢斯的個子看上去有一米八五,他在蘇臻麵前顯然是一個小巨人。她這才突然想起,荷蘭是全球人均身高最高的國家,男子平均身高一米八二,而女子平均身高是一米七二。

“哦,這裏?”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將手稍稍放低了些。

“OK。就這麽高。”

他將鋼釘釘進牆壁,然後把吉他掛上去,然後非常深情的注視著。吉他的高度和花瓶水平,嗯,這樣也不錯,她想。至少這樣能夠的著。

“漢斯,要再喝杯嗎?”她問。

“好啊。”他轉身坐在吧台前。

蘇臻將裝一盎司威士忌的酒杯遞給他。“蘇臻,你穿多少碼的鞋子?”他接過酒杯問。

“怎麽了?”

“我回國後,給你郵一雙木鞋。如果你有朋友需要,我就多郵兩雙。”他說。

“木鞋?和中國的木屐一樣嗎?”要是漢斯不說,蘇臻不會知道荷蘭也會有木鞋,以為隻有中國和日本有木屐。

“不一樣,我們的木鞋下雨天也可以穿的,不會濕腳。木鞋可是荷蘭的國寶之首。”他非常驕傲的說。

“是嗎,那謝謝咯。可是我不知道送什麽給你好。”她心裏也是這樣想的,送什麽呢,中國特色的……

“不用送啊,要不走之前你去機場送我?要不你就把那個送給我。”他神秘的說。

“什麽?”她納悶。

“就是這個。”他跑門邊,指著門上的人頭骷髏。

“這個隻有一個,而且也是朋友送的……要不你看看別的,看有沒有想要的?”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送,心裏非常糾結。

“哦,那算了。”他非常理解的回答。

“如果你真的想要,要不等你走的那天我去機場送你時再給你。”她猶豫了一下又說道。

“真的?可是我是後天晚上的飛機,我怕你要看店沒有時間……再說機場很遠,你去回也不方便。”他說道。

“那……這……”蘇臻一邊猶豫著,一邊走到門邊,微微抬頭看著門上的骷髏頭,盯著骷髏頭那黑色的眼眶,突然感到悲愴的心痛。是的,人死了,所有擁有過的東西又有什麽意義,如果活著的時候個人擁有的東西,能滿足朋友讓他開心,那就慷慨相贈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漢斯,你喜歡,就送給你咯。”她做了決定後,指著骷髏頭說。

“真的,那太謝謝你啦。我太愛你了。”漢斯欣喜的吻了蘇臻的臉頰。她笑著從他的胳膊下閃到一旁,她已經不太習慣和一個男子太靠近。“不用謝,隻要你喜歡,對我來說就是最欣慰的事。”

“蘇臻,你真的太好了,我一直都不敢問你。我怕你會不肯。”他用大手捧著骷髏頭,左看看又右看看。

“客氣了。”她笑著走到吧台裏坐下,找了個紙袋子給他裝骷髏頭。

漢斯臨走前,記下了小店地址,然後又說了幾句謝謝依依不舍的離去。她說著希望你能來中國,希望還能見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