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章 一封休書
簷下那叢蔥蘢的棕櫚被壓彎了腰,風一呼嘯,雪便紛紛往下掉。門開著,整個屋子便也被積雪襯得亮堂堂的。屋子裏炭火生得旺,我和雙兒苦哈哈地擦洗收整。活動了一陣子,身子倒是熱乎乎的了,額上甚而冒出細細的汗來。
再瞧妖孽,已睡得十分熟絡了。
早飯過後,來了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秀靈。事實上,自從韓子非蘇妙林來過府裏後,秀靈性子便改了許多。
蘇府的下人看起來老實巴交一板一眼,私下裏八卦流言卻是杠杠的。某次翻牆溜回西廂拿東西時,竟從兩個嚼舌根的丫鬟那裏得知一個十分勁爆的秘密:原來秀靈愛慕韓子非。奈何妾有情郎無意,韓子非對那癡兒倒癡纏得緊。這便也很好地解釋了韓子非二人作客府上那段時間她的重重反常跡象。
秀靈本就生得秀氣,這時神色間不喜不怒,看起來到頗有幾分溫婉。她雙目四下瞧了陣子,唬得我以為她又是來抓奸時才不緊不慢道:“夫人找你。”
雙兒眼睛瞪著我的肚子,有些緊張,吞了吞口水結巴著說:“少、夫人,怎,怎麽辦啊?”
“無事,我自有法子應付。”瞧著秀靈轉彎消失的背影,我拍了拍雙兒寬慰道“你呆這兒,好好照看著它,嗯?”
雙兒拽著我的袖子點了點頭。
屋子前有一叢翠竹,一年四季蔥蔥綠綠,
這時壓了雪,便襯得更加精神了。透過竹葉的縫隙,隱隱可見那邊主屋一角紅漆的廊柱和漢白玉回廊。
東廂裏統共兩處單獨落座的屋舍,老女人的寢房便在東廂靠前那處修得講究許多的主屋,我居住的地兒則在右後邊這排沒那麽顯眼的屋子裏,從外到裏的倒數第二間。
兩座屋舍間挖了一個形似葫蘆的小池子,葫蘆中部砌了一座小巧精致的草綠色橋麵,若是春夏,和著旁邊栽種的翠柳,必會十分賞心悅目。隻不過現下到了寒冬,垂柳的葉子紛紛落盡,隻餘了結著冰淩的枝條兒,瞧著反倒平添幾分蕭索。
出了屋子,繞過那從竹子,過了橋,踏上回廊,再不遠便是主屋了。
突然感到肚子被輕輕踹了一下,一低頭,便又見肚子冒出些淡淡的光暈。我顫著手摸上去,便又被踢了幾下。光華散去,一種綿軟從心底淌開來。
是了,回去得好好盤問盤問妖孽,肚子裏這小怪物好歹是丫塞進去的。
屋外站了四個家丁,左右各杵著兩個,架勢看著委實不妙。
倆眼熟的丫鬟恰巧從裏麵出來,一個是秀彩,一個不知名兒。兩人見了我,斜著目光睬我一眼便低語著走開了。
自那日後,我便又成了蘇府最不受待見的人。這些心眼比針孔還小的家夥,老女人尚未說什麽便在一邊瞎較勁兒。不就多養了團肉麽,嘖
嘖,人活一世就得及時行樂嘛,女人又何苦為難女人。
老女人靠在軟榻上,身後墊了厚厚的毛皮,她臉色似乎紅潤了些許,這時閉著眼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在她身前杵了一陣仍無反應,便試探地開口:“老夫人,老夫人?您找我?”她一下睜了眼,目光利劍似的砍過來:“來了。”
“嗯。”
秀靈端了盤糖糕,遞到老女人跟前。她捏了一塊,放入口中。隨即示意秀靈給我遞來。不好拂了她的意,我便也拿了一小塊。
她朝秀靈淡淡使了個顏色,秀靈便出去了。
這詭異莫名的架勢……莫非是要先給個甜棗再給一個巴掌?紅花墮胎,還是浸豬籠?我抖了抖,瞧著門外的家丁頓覺剛吞下的糖糕堵在喉間,生生要命。
秀靈不多時便折身而返。看著宣紙上鬥大的“休書”二字,我意識到我又錯了。
休書
蘇門唐氏,自入門以來頻失婦德,今更因其身家不檢,懷有孽根,但念其舉目無親,故寬而待之,僅以七出之由逐出蘇府。從今而後,生死娶嫁,再無瓜葛。
立字人:蘇門嚴氏
官印方方正正地扣在立字人名諱上麵,顯見是生了效的。後麵跟了個抹花的指印,想來是蘇小強的。
老女人挑了挑眉,輕咳了一陣,道:“簽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