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半風聲

暑氣熏得人有些倦怠,夏青懶洋洋的坐在窗前的雕花軟椅上,小幾上的冰鎮葡萄正冒著絲絲涼氣,讓人舍不得吃下肚去。

透過敞開的窗戶,夏青見到晴晌懷中抱著一個包裹遮遮掩掩的從院外溜進來,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晴晌抱著包裹進門後趕緊關上房門,臉上因為緊張而淌滿了汗水,夏青興奮的衝過去,一把搶過晴晌的包裹,雙頰因為興奮而顯得格外嬌嫩紅豔。

“可曾被人看見?”

晴晌搖搖頭,“奴婢這一路很小心,絕對沒有人發現。”

夏青便歡喜的跑到屏風後,解開身上一件件衣衫扔在一邊,再把晴晌從浣洗院偷來的女裝愛嬌的穿在身上,這種事他們已經常做了,不過是稀罕幾刻鍾,再讓晴晌悄悄送回去。

夏青最喜歡的就是夏冬盈那一身鮮嫩鵝黃的衣裙,穿在身上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飛起來。

這府裏鼎好的東西,也就隻有大房的幾個子女才用得上。

夏青一手扯開頭頂的發髻,讓那一頭瀑布般的青絲散在身後。

“晴晌,你快幫我綰個漂亮的髻。”夏青興衝衝地從屏風後走出來,卻一下子愣住了。

屋子裏哪有晴晌的影子,昏黃的月光下,席床上並排躺著兩個赤身露體的人,一陣夜風撩開床紗,夏青正對上自己那張熟睡的臉。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碎了一地,呼吸一下子變得困難起來。

不!

不會的。

這不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幻覺!

院子裏突然熱鬧起來,挑著燈籠的桂嬤嬤大踏步朝這裏走來,“大家都仔細著點,莫讓賊人給跑了。”

不!不能讓他們進來,夏青跑過去頂住門板,門板卻被桂嬤嬤從外麵一腳踹開,夏青就站在那裏,看著門板穿透自己的身體、看著眾人一個個的從自己身體裏麵穿體而過,卻對發生的一切毫無辦法。

床上的男人赤 **滾下床,“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那隻手指著的,正是剛剛醒轉的夏青。

這明明是前世自己被陷害的那個夜晚,夏青頹然的靠向身後,一轉身卻看見夏冬盈一身火紅的向自己走來,眉梢眼底都是感歎。

“九兒真是美啊,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可真是好看!”

夏青大驚,“你看得到我?”

夏冬盈的臉卻變了,慢慢的變得陰狠惡毒。塗著丹紅的指甲無限長的伸過來,逼得夏青步步後退,“你是男是女根本不關我的事,要怪就怪你不該擋在我前頭,既然你擋了我的路,那就怨不得我了,你放心,至於你那溫順善良的娘親,我們自然會好好招待的。”

不!

不要!!

“不要!”夏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外麵天光正亮。

晴晌端著藥碗從外麵一步跨進了,見夏青坐在床上,驚喜的換了一聲,“三少爺,你總算是醒了。”

“晴晌?”夏青一時間分不清是夢是幻,腦袋昏昏沉沉的,“我這是在哪兒啊?”

晴晌的眼圈紅紅的,可嘴角卻掛著十足的笑,“三少爺,你都昏睡三天了,這裏是舅老爺的醫館。”

夏青這才慢慢記起來,自己是在和楚河爭辯的時候暈倒的。

剛剛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荒唐透頂。

夏青低頭,發現自己手裏攥著一塊成色極佳的紫玉,許是握著的時間久了,在

手心裏印了一個深深的印記。

夏青對昏迷後的事情是半點印象都沒有的,不僅有些疑惑這玉是哪來的,晴晌見夏青發呆,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這是楚公子的玉。”

“他的?”

晴晌點頭,把藥碗遞給夏青,眉開眼笑,“當初少爺高燒,楚公子便摘了自己身上的玉讓奴婢為你擦背,沒想到這玉到了少爺手上,少爺卻說什麽都不肯鬆手,反正無論如何奴婢都不可能在楚公子麵前為少爺擦背的,也就隨著少爺了。倒是楚公子,估計這玉對他挺重要的,一聽說您攥的緊,一時沒辦法的時候,他那肉疼的樣,還偏偏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想想就有趣。”

夏青便把玉遞給晴晌,“如今還了他吧!”

“這可難了,那楚公子已經走了。”

“走了?”

夏青一病就病了三日,這三日發生的事情還真不少。

先是洛氏母女火急火燎的從燕都趕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夏盛居然命人把正在廟裏禁閉夏進給迎了回來,洛氏重新又收回了夏家內院的主控權,就連陸家遞來的婚書也被夏盛以長幼有序為由給壓了下來。

溫雅以病中不宜挪動為由,把夏青留在了醫館。

府上除了蘇嬤嬤,也就老太太差高嬤嬤來看了兩回。

夏青循著前世的軌跡,心底多少有了數。

人既然已經醒了,就萬沒有再留在醫館的道理,溫雅一早派人給夏家送了信,快到午時,夏青坐著馬車回了夏家。

既是病中,一幹規矩全免,夏青直接回到溫姨娘的筱荷苑,溫姨娘身子本就不好,又替夏青擔憂,短短三天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幾天老太太擔心溫姨娘會過病氣給夏青,不準她去探望,一切都是由蘇嬤嬤代勞的。

見夏青回來,溫姨娘也隻是在門口遠遠的看了一眼,便吩咐眾人精心著些,自己卻先回去了。

夏青馬上叫了龍潯詢問了溫姨娘的病情。

“憂思過度,腸胃不適不思飲食,再加上本身就有恙,所以人也就顯得憔悴些,不過如今少爺既然已經回來了,想來六夫人便可以安心養著了。”龍潯如是說。

病中飲食都要清淡,晌午老太太親自吩咐了小廚房給夏青做了粥送來。

晴晌不在,龍潯便親自盛了一碗白粥遞到夏青麵前,夏青頭一次仔細的端詳龍潯,十歲左右的年紀,唇紅齒白,那雙格外晶亮的眼睛總是藏著許多心思似的,讓人看不清楚。

許是夏青探究的眼神過於明顯,龍潯低頭避開了夏青的視線,夏青把白粥放在一旁,“如今你祖母的身子也大好了,可曾為你們的將來做打算?”

龍潯低頭,“我們祖孫的命是少爺您救回來的,以後自然是跟著少爺。”

夏青坦然一笑,“當初讓你們祖孫委身在這裏也隻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你的家人既然已經來尋你們,你們隨時可以離開。”

“少爺!”龍潯打斷夏青的話,“該用膳了。”

夏青知道龍潯不想再提,隻好隨了他,“楚河是來尋你的吧!他雖魯莽了些,可到底是為你好的,你好好考慮考慮。”

洛途升了京畿道候補,夏盛那顆沉寂了許久,妄想攀附權貴的心不免又活泛了起來,這種節骨眼兒上,夏盛當然不想給洛家留下什麽壞印象。

所以當洛氏提出要讓夏進幫忙照顧一下家裏的生意的時候,盡管夏盛隱憂重重,可到底還是答應把城中的金

樽酒樓交給夏進打理。

夏進走馬鬥雞還可以,讓他去管理酒樓?哈,還真期待他會弄出些什麽事情來。

福寧居

高嬤嬤正指揮著眾人打掃庭院,一抬頭見夏青站在院門口,忙笑著迎了上去。“三少爺,您可算是來了,老太太正念叨著呢!”

夏青一有空閑就會來老太太這裏坐坐,老太太又喜歡他,有什麽事總喜歡找他嘮叨嘮叨,久了夏青跟老太太身邊的一群老人兒們也就熟悉了。

高嬤嬤湊到夏青耳朵邊小聲說,“今兒個早上也不知是哪個多嘴的丫頭扯閑話,把大少爺在金樽酒樓鬧的事情捅到老太太耳朵裏了,老太太這會子正在氣頭上呢!”

夏青表示知道了,高嬤嬤便安心的看著夏青進去了,這三少爺,慣會討老太太歡心的。

夏進到底是個不長進的,才接手酒樓一個月,酒樓就已經被折騰的不像個樣子,夏盛親自訓了幾回,可轉過頭還是老樣子。

這次倒好,公然在酒樓裏麵坐莊鬥起了蛐蛐。

晴晌替夏青挑了簾子,夏青一進來就看見老太太正托著額頭坐在矮炕上。

“這一大早上的,又是哪個不開眼兒的惹著祖母了,真是該打!”

老太太趕忙招呼夏青到跟前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還不是你那大哥,如今真是越來越不像樣子,咱們夏家的老臉都快給他丟盡了。”

夏青親自斟茶遞給老太太,甜甜的道,“祖母也別盡是聽那些下人胡說八道,這事情遠沒他們說的嚴重,好在父親又處理的及時,無礙的。再怎麽說大哥都是咱們家的嫡長子,上邊有父親母親寵著護著,做事難免會有些任性,以後祖母多提點些,會好的。”

話明明是幫著夏進說項,老太太卻隻聽進去夏進的脾氣是由父母寵的。重重的放了茶盅不喝了。“你那父親也是老糊塗了!”老太太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又意識到不該當著夏青的麵數落夏盛的不是,忙又住了口。

夏青卻乖覺的很,低頭恭謹的站在老太太身前,沒聽見似的。

老太太打從心底裏喜歡夏青,聽話,懂事,人又機靈,比夏進不知要好了多少倍。偏偏夏盛看不見,好不容易熬出點兒頭,又被洛家給耽誤了,想到這兒老太太一把握住夏青的手,“你父親做事有些地方到底是不妥的,咱們做商人的有什麽不好,不愁吃不愁穿的,又不用看人臉色,他卻偏偏一門心思的往朝廷裏鑽,那朝堂上的事豈是我們這些升鬥小民能左右的了的,你瞧瞧那些個當差的,那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過日子,一句話說不好就害了一家子的性命;偏他被豬油蒙了心,就是看不明白!”

老太太是這個家難得的明白人,看事有時候比夏盛還要清楚,偏偏夏盛是個不聽勸的。

夏青見老太太難過,趕緊開解,“祖母也消消氣,父親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有時候難免會跟您想不到一塊去,你也莫氣,不是還有母親嗎,有些事咱們出不上力,可以讓母親去勸一勸啊,母親的話,父親總是要聽的。”

夏青不提洛氏還好,一提洛氏老太太更來了氣,“她會勸?你父親會這麽熱衷於官場還不都是她在裏麵攛掇的,還指望她回了娘家會安分些,不成想才去了幾日,就又鬧出這些事來,當真是個會惹禍的!”

從福寧居出來,夏青的心情明顯比之前要好許多,一襲長衫落落大方的站在風口,目光狡黠,“眼瞅著父親的壽辰就要到了,也該給父親準備一份可心的大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