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出其不意的問話
秦絲絲的臥房在綏禎苑正南的位置，房間坐南朝北，屋後是一片綠林，門前是一碧湖水。
她倚在窗戶邊愣愣的瞅著湖水，遠處天空飛來一群鴻雁，她目不轉睛的望著雁群嘹嚦千雲，哀聲動人的從頭頂飛過，這才意識到已經是秋天了。
“已經是秋天了，時間真快！”她喃喃低吟。
“是啊，都秋天了，感覺今年時間過得特別慢，夏天好像特別長。”丫鬟依依接話道。
秦絲絲麵帶愁容的看了依依一眼，繞著手裏的羅帕，若有所思的幽幽歎道：“是，我也覺得今年時間走得特別慢，慢得都感覺不到是秋天來了。”
她想著這短短的一個夏季，她的人生被顛覆了三次，從春到夏再到秋，也就數月的時間，她卻感覺好似過了好幾年，隻怪時間走得太慢。
想著和周計安的相識還是玫瑰花開的昨天，而今天業已是鴻雁南飛了，物已非，人已非，事事非。
“秦妃，不如我們去園子裏走走，散散心？”依依見秦絲絲愁眉不展，提議散步。
“嗯，好。”秦絲絲點頭答應，其實她心裏想說的是，好想喝酒，不如叫嬌娘一起吃杯酒，但又怕不妥，所以還在考慮中，沒有說出來。
“那奴婢去拿魚食，咱們先去喂魚兒。”依依說著手舞足蹈的跑去拿魚食了。
她現在已經很習慣做秦絲絲的丫鬟，也已經習慣叫自己奴婢了，比起醉春樓，這裏養尊處優的生活是她渴盼已久的。
雖然是丫鬟，但她覺得自己這個丫鬟有派頭，在王爺家做丫鬟可是很多人羨慕的差事，也不用幹髒活兒累活兒，主子去哪裏就跟著去哪裏，陪主子聊天解悶或者做個跑腿的活兒。
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穿的也是上好的，也不用被責罰，王府裏的小太監和小丫鬟們見了她都還要低頭問候，對她畢恭畢敬惟命是從。
不過她可沒有半點狐假虎威的架勢，她和小太監們小丫鬟們相處的極為融洽。
當知道這些丫鬟們本都是一些小門小戶家裏的小姐時，她還棖觸不已，覺得她們的命也不比自己好。
當她知道小太監們因為家境貧寒而被閹割賣入王府，就更痛心疾首。
這裏的人是她從前沒有接觸過的，從前她接觸的都是大爺大公子，而現在接觸的是和自己身份平等，甚至還不如自己的下人們。
她覺得大家應該和睦相處，有什麽好吃的，她從秦絲絲房裏拿了來悄悄分了他們吃，沒事的時候就和他們聚在一起玩樂聊天，所以大家對她也很友好。
她想很多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生活都不及自己優越，她感慨自己這是苦盡甘來，終於可以過上像人樣的日子了。
有時候她還會跟秦絲絲說起這府裏某個丫頭或者太監的身世，哀其不幸，令人唏噓，秦絲絲聽了都不免想要多關照這些下人們，可自己身份的限製，她不能隨意去親睞誰，也隻能心裏感慨罷了。
她雖已是王妃，但並沒有把自己當王妃看，她很擔心這些榮華富貴都是泡影，如果颶風掃過，肯定屍骨無存，所以每天都過得忐忑不安，好怕那不可能的不幸都會出其不意無法預料的發生。
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祟，因為太沒有安全感，因為過去的陰影在心裏造成的巨大創傷，以至於她的心找不到歸宿感。
每天她都躲著程妃和嬌妃，盡量避而不見，想著周計安的娘王氏和二姨娘莊氏，她就提醒自己在王府裏一定要小心，要謹言慎行，盡量低調，不要去招惹誰。
她不想勾心鬥角，不想爭風吃醋，沒意思。
俗話說“呷得三鬥醋，做得
孤孀婦”，她想以一顆準備吃三鬥醋的心，圖個清靜安穩，不想有什麽事端。
若不能和程妃嬌妃和睦相處，她就打算深居簡出，若是能她二人交好，那是再好不過。
她心裏想著還是要主動去交好程妃嬌妃，可又不知道要如何去做，就怕自討沒趣遭人笑話，她不想被人背後說笑。
所以來王府多日了，還不曾主動去程妃嬌妃那邊走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想還是算了，就在綏禎苑裏呆著好了。
周家的敗落就是前車之鑒，王氏對自己的誣蔑讓她徹骨寒心，她不想再經曆那樣的慘痛。
比起從前衝動叛逆的性格，現在她的性格變得沉穩內斂不少，隻求不惹事就好，因為她知道沒有人會幫自己出頭。
璟王爺雖對自己好，但久了肯定也會對自己厭煩，這夫妻感情從來都是越來越淡薄，哪裏有越來越濃烈之說，所以盡量以一個良好的賢妻形象出現在王爺麵前，和他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才可以在他心中屹立不倒！
家和萬事興，她堅信這一點。
依依從抽屜裏拿出一袋魚食，眉開眼笑的說道：“秦妃姐姐，我們去喂魚兒吧。”
她心情好的時候就會叫秦絲絲做秦妃姐姐，不過也是私下裏。
秦絲絲點頭起身，跟在了依依後麵，在屧廊上，她們遇到了程妃和她的丫鬟偌兒，後麵似乎還跟著好幾個小太監。
秦絲絲見程妃衝自己走來，想要逃避已經來不及，想著程妃來綏禎苑定是找自己的了，哪裏還能躲呢。
“大姐。”秦絲絲對程妃道了個萬福金安，麵容平靜，不悲不喜，不卑不亢。
“三妹，我來給你道喜了。你看我最近忙，都沒有來得急看看你，現在怎麽說咱們都是一家人，我該來探望妹妹才是。以後王爺身邊又多了個貼心人，我替王爺感到高興。”程妃笑容可掬的說道，但秦絲絲覺得她長得太難看，笑起來的樣子又難看又奇怪，而且那聲音，就好像是公鴨嗓子，甚是聒噪鬧心。
“大姐太客氣了，其實應該妹妹去看望姐姐才是。不想姐姐倒先來了，姐姐莫要怪罪妹妹。妹妹以後一定多去看望姐姐。”秦絲絲覺得自己說這幾句話，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她自己心煩意亂。
“不急，不急，咱們一家人，誰看望誰都成。眼看天氣涼了，我給妹妹做了幾件新衣裳，布料都是最上層的，也是最好的裁縫師傅做的，做工和質料好的沒話說，就是不知道妹妹喜歡不喜歡，合身不合身。”程妃說著就指著身後一小太監手中托盤裏的華麗的衣裳，眉尾一挑，說，“那就先將這些送到妹妹房裏吧，順便在妹妹房裏坐坐，吃杯茶聊聊天。對了，我還挑了些頭花，項鏈，耳環給妹妹，精湛做工，個個都是精品，外麵買不到的好式樣。希望妹妹喜歡。”
秦絲絲蘧然一笑，道：“姐姐送這麽多東西，妹妹感激不盡，隻是太多了，我也用不著，望姐姐以後不要這麽厚禮相待了，妹妹都不知道要怎麽報答姐姐的恩情。盛情難卻，恭敬不如從命，我還是收下吧。”
她勉為其難的收下了程妃的禮物，又吩咐下人泡了一壺烏龍茶，就著昨日大婚裏剩下的果品，一邊吃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程妃對秦絲絲的身世頗有興趣，問道：“妹妹姓周，可是周計安的妹妹？”
秦絲絲微怔，呷了一口茶，掩飾一笑，道：“姐姐是怎麽知道的，妹妹正是周計安的妹妹，周絲絲。”
“早就聽聞周家二小姐美貌出眾，果然是好姿色。隻是昨日的喜宴，怎麽不見令兄到場？”程妃犀利的問。
秦絲絲一聽心驚不已，隨即一絲苦笑，
道：“哥哥……唉……”她佯裝哽咽不能言語。
“怎麽了？”程妃追問。
“我們家太慘了，唉，姐姐，我們家的事，想必姐姐也知道了吧。現在想起來都心痛。哥哥是哀毀骨立，至今仍在悲痛之中。而我卻……”秦絲絲覺得自己有些難以自圓其說了，一邊想一邊拚命想辦法，她繼續哽咽道，“而我卻，卻在守孝時間裏嫁給了王爺，我之不孝哥哥生氣，他不願意見我，我有錯……可是王爺的決定，我不能不從……唉，我們兄妹情分隻怕也就此決裂了。”
她說著聲淚俱下，被程妃問了個出其不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能讓程妃信服，心裏惴惴不安。
程妃聽了唏噓不已，感慨：“妹妹的遭遇，我聽了很是心痛，沒想到周家竟然這麽快就敗落了。你家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當時就痛心疾首。那你哥哥和你嫂嫂生活怎樣？”
“嫂嫂……”秦絲絲心裏一片茫然，沉吟片刻，說，“嫂嫂她失蹤了。自爹爹去世後，嫂嫂就失蹤了。哥哥為這事整個人都頹廢了……”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程妃連忙給秦絲絲抹眼淚，道：“不哭不哭，這喜事才過，怎麽就哭呢，要是問得你難過，那我就不問了。好了，好了，不說了，不開心的就不說了。”她看到秦絲絲哭，甚是尷尬，對秦絲絲說的話，也深信不疑。
“現在家裏就隻有我和哥哥，為了生計，我隻好去了醉春樓，實在是無路可走。”秦絲絲見程妃不要她說，她倒有興趣說了，她想不如一次把戲做足，省得以後還要被問。
“唉，怎麽會這樣，你家也有親戚啊，你爹也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怎麽沒有人願意幫你們呢？”
“親戚？都是葭莩之親，不如沒有，聽說我和哥哥需要救助，都閉門不見，連一口飯都不願施舍。人走茶涼，人死燈滅，親戚都如此不待見我們，何況那些生意上的朋友……”秦絲絲說著就伏在桌子上大哭起來。
程妃見了慌了手腳，安慰道：“好了，莫哭了。唉，我也是事後才知道，要我當時知道，一定不會讓你受苦。不如改天叫你哥哥來府裏，叫王爺給他謀個差事？他現在生活得該很清苦吧？想想我曾經和他還有過媒妁之約，怎麽說都是朋友，該幫還是得幫。”她倒是顯出一副熱心腸。
秦絲絲抬起頭，眯縫著紅腫的眼睛，望著程妃說：“姐姐幸虧當初沒有嫁到我家，不然現在隻怕也被拖累了。”她哭的梨花帶雨，程妃對她說的話深信不疑。
除了哭，秦絲絲也不知道要如何來掩飾自己的慌亂了。
“妹妹……聽你這樣說，我的心真的難受，好沉重，好似一塊巨石壓在心頭。你放心，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王府就是你的家。有什麽話你就跟我說，有什麽困難你就跟我直說，千萬別怕麻煩我，知道嗎？”程妃一臉真摯。
“謝謝姐姐，謝謝姐姐。”秦絲絲嘴裏連連道謝，就站起身來要給程妃下跪道謝。
“妹妹，你這是幹什麽，千萬別……咱們一家人，不要隨便跪。”程妃連忙將秦絲絲扶起。
“姐姐，你真好。”秦絲絲感慨萬千的說出這幾個字，她也不知道程妃是否在演戲，反正程妃若是在演戲，那她自己也是在演戲了，如果程妃說的都是真心實意的話，那她的眼淚也是真誠之淚了。
她的確有點被程妃感動了，沒想到程妃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邪惡歹毒，但她又好怕這都是假象，隻怕程妃是有意裝出一副慈悲心腸。
她的心已經翻江倒海的淩亂了，她痛恨這樣的處境，痛恨要說這些虛偽的掩飾之詞去欺哄他人，可除此之外，她還能怎樣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