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一頭白絲為哪般

外麵的雨漸漸小了,淅淅瀝瀝地似人在嗚咽,雷聲和閃電也消失在雲際中,沒有再出來嚇人,昏黑的天空變得和藹了許多。

鳳棲宮的外殿,皇後和趙翊正在商定送韓子嫣去行宮的日程,忽的聽到殿外一陣匆忙腳步,守門的太監傳話道:“娘娘,泰和殿那邊來人了。”

皇後又驚又喜,以為是皇上派來請她過去商議讓位之事,當聽到泰和殿的小太監說皇上要去鳳藻宮時,她花容失色,好似被剛才的大風席卷過一般。

趙翊見她臉色大變,奇怪道:“母後,鳳藻宮是禁宮,父皇去禁宮做什麽?”

皇後極力控製內心翻湧的慌恐,儼然已做不到氣定神閑,一開口聲音都在發顫,“母後,母後也不知,你和子嫣先回太子殿,母後過去瞧瞧。”

韓子嫣也感覺出皇後失了往日居高臨下的儀態,和趙翊走出鳳棲宮時,小聲問他,“鳳藻宮為何成了禁宮?”

趙翊摟過她的腰,搖首道:“我也不知道,記得小時候跑到鳳藻宮旁邊的魚歡池玩耍,被母後好生罵了一頓,此後便再也沒去過。”

“你怎麽不問問他人?說不定有人知道呢。”

趙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俊俏的臉上掛著一抹柔美的笑意,“今日的事我還沒好好和你算賬,你倒是關心起旁人的事了。”

韓子嫣被他一說,好奇心頓失,自覺與他的接觸過於親昵,忙從他的懷裏抽離,訕訕道:“我們的帳可多了,算得清嗎?”

聽她嬌柔的聲音,似一縷輕紗拂過,看她柔弱的樣子,似一朵不勝風吹的花蕾,趙翊眼中一熱,上前一步將他攏在懷中,一隻手輕撫著她散著香氣的發絲,喃喃細語,“子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前的都一筆勾銷好嗎?”

也許是微弱的宮燈散發著暖意十足的光芒融化了韓子嫣鐵打的心,她略略點頭,輕吟:“好,一筆勾銷。”

“真的?”趙翊萬分激動,捧起她精致的臉龐,眸光流露出熠熠光輝,似星辰一般璀璨。

“真的。”韓子嫣輕啟唇瓣,迎著那雙眸子,淡淡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許傷我韓家一人。”

隻見光芒霍然消失,眸中獨剩一片黑暗,趙翊緩緩鬆了手,臉色凝重道,“若你二哥非要取我性命,你的意思是讓我白白受

死,不能還手是嗎?”

韓子嫣咬了咬唇,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一邊是親人,一邊是腹中骨肉的父親,她夾在中間,好生為難。

趙翊見她不語,深吸口氣,握住她的雙手,輕歎一聲道:“子嫣,公平對決,輸贏隻看自身的本事,我隻能答應你不暗地使詐,別的恐怕應不了你。”

“如果是你勝出,留他條性命好嗎?”她的央求似飄落的雪花,輕柔得在空氣中一點點融化。

趙翊的心沉輪到底,最看不得她孱弱綿綿之狀,輕輕攬過她,宛如環抱著一件易碎的寶貝,“好,我答應你。”

韓子嫣的唇邊淡淡漾起一抹輕盈滿足的笑,在離宮之前,她必須和他要一個能保全韓家的承諾。若日後爭權奪位的結果是他失敗了,韓家有靠山葛丞相自然不會有事,隻是他不為太子,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你說的我已應了你,可你要應我一件事。”趙翊摸上她的腹部,“這孩子是我的骨肉,你絕對不能傷他一分一毫。”

“他是我身上的肉,我怎麽會割了自己的肉,你大可放心。”

趙翊見她神色篤定,不像撒謊,心中不安頓減,勾唇一笑,驀然將她打橫抱起,揚聲笑道:“走,我們回家。”

小雨忽停,大抵是隨著他朗朗的笑聲飄到了別的地方,身後的奴才提著宮燈小心翼翼地照著前方漆黑的路。

幾點光亮跟著主人的腳步穿廊越亭,左拐右拐,終於在一座高大漆紅的宮門前停駐。

宮燈的暗影反襯在那張蒼白的臉,仿佛罩了一層黑紗,一雙眸光暗藏蠢蠢欲動的戾氣,透過黑暗的夜似狼一般幽綠的眼。

她佇立片刻,在心田沉沉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如從冰窖而來,“你去敲門!”

“哐哐哐”幾聲下來,大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出一個小縫,裏麵的丫鬟露出半張臉,清甜可人的問聲如敲碎了麵前的一塊冰,“你們是誰啊?”

“還不去通報你家主子,皇後娘娘來看她了。”

蘇嬤嬤的蒼厚嗓音,著實把開門的丫鬟嚇著了,她二話不說把門開開,恭敬道:“奴婢拜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麗妃怎麽樣了?”

丫鬟回稟:“麗妃依舊瘋癲,沒有什麽起色,剛剛泰和殿來人說皇上亥時會

過來。”

皇後麵色沉穩,抬足跨入大門,徑自朝裏走去。

蘇嬤嬤和丫鬟跟在後麵,步履輕盈,不敢出一口大氣,她們比誰都清楚,皇後是渾身燃著火來鳳藻宮的,那氣勢絕對比得上火焰山,想滅這把火沒有鐵扇公主的芭蕉扇恐怕不行。

在後宮,鳳藻宮的廣闊除了鳳棲宮和儀鸞宮敢一教高下,其他宮殿根本不值一提,放眼望去,三重宮闕相疊,雕梁繡柱,南北偏殿有空中長廊相接,飛閣流丹,後殿設有三座樓台亭閣,成對角而立,中間為水閣置於池塘,池塘外環為小小私製花園,花園雖比禦花園小,但假山怪石,花繁草茂,風景不殊,一點都不遜色。

能入住如此桂殿蘭宮,不是皇上的愛妃便是家族在朝廷顯赫的妃子,可麗妃身份低微,並無入住資格,但皇上十分溺愛她,又因她誕下一兒一女,才將鳳藻宮賜予她。

殿內的擺設依然如舊,兩側設有寶座,熏爐、香亭置於案上,架上的花鬼穀下山圖罐和五色鈞瓷飛馬與十幾年前的一樣,隻是覆了一層灰,南陽玉的硯台和烏木的筆架卻很光亮如新,看來是經常使用,才打理得一塵不染。

皇後眼波流轉,霍然怔在原地。

幾步之遙,她白衣白絲,煢身而立,燭光輝輝反照在那張傾世容顏上,宛然白淨無瑕的梨花落入,驚羨了一世。

她微微抬頭,明眸中漾著一絲漣漪,似一池秋水,幽麗清美,朱唇輕啟,若悠揚婉轉的琴聲,撥弄了來人的心,“你來了。”

皇後定了定神,擺擺手讓在場的奴婢退下,待房門關閉,才慢慢走近她,仔仔細細將她映入瞳孔中,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詫,“你的頭發?”

絲巾一揚,她掩麵輕笑道:“你覺得好看嗎?”

那及腰如瀑的白絲泛著冷幽幽的白光,似刀光劍影一般刺痛了皇後的雙眼,她顫聲問:“為何全白了?”

“白了好看,白了也比你好看,你比不過我。”她依舊半遮麵,黠笑道。

皇後無奈歎一聲,緩緩拉開那繡著白色茉莉的橙黃色錦帕,麵色凜凜道:“浣兒,你在我麵前還要裝瘋嗎?”

她的笑當即僵在臉上,一雙絕魅的眸子呆呆地望著皇後,從眸底流淌出一種駭人的幽光,似比清輝的月光更為泠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