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水漬

直接將她扔出鏡仙山?

其實他們三人也是不介意的。

但是,有伽藍與鏡仙山的規矩在,這個想法,也隻能是個想法了。

靈龜上前一步站在陌舞身旁,俯身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陌舞,我們三個已經商量好了,以後你每天輪流去找我們上課,這樣可以嗎?”

“還要上課啊……”

陌舞鬱悶地嘟囔了一句,待看到三位仙師的臉色瞬間都變了變時,她便又不甘不願地將腦袋垂下來,不敢再說什麽了。

靈龜雷麟和梅鹿見她不說話,便當她是答應了。其實他們也用不著她來答應,能夠想出這樣一個折中的辦法來,已經算是很給公子麵子了。

昨天在忘月居中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得清楚,那個時候公子是絕對站在陌舞這邊的。而陌舞與公子的關係……本來鏡仙山眾人都以為他們倆是沒關係的,可是現在看來,他們倆的關係,隻怕還不足為外人道呢……

雷鱗性子一向暴躁,此時見陌舞低了頭也不說話,便將聲音沉了沉,衝陌舞道:“此事就這樣定了吧,你今日先跟著靈龜,明日跟著我,後天跟著梅鹿。這樣的順序,你記住了嗎?”

這麽簡單的順序她還能記不住?她又不傻!

陌舞在心中恨恨地腹誹了一下,正撇嘴,便隻覺身上一道靈光閃過,隨即,她便從樹幹上跌落在了地上。

原來,是靈龜出手將她身上的術法給解開了。而她由於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了,所以手腳早就僵硬不聽使喚,她的身子剛一能動,便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仰臉望著靈龜雷麟和梅鹿都微微垂首皺著眉頭望著她,她心中輕歎了一聲,以後,這三人便是自己的老師了嗎?

“靈龜,她今日就先交給你了。”

雷麟見陌舞躺在地上緩了半天也沒緩過來,便扭頭衝靈龜歎息般道了句,然後領著苟聖便離開了。

“靈龜,我看她的法力真是低的可憐,今日,你就多費些心吧。”

梅鹿說完,亦是無比複雜地望了陌舞一眼,然後領著魂旦走掉了。

於是這大院子中,便隻剩下了靈龜,梵見,與地上手腳**半天沒緩過來的陌舞。

靈龜望了望那顆梅樹,隨即手指上出現一個結印,往梅樹上一指,那梅樹便瞬間沒了蹤影。

梵見看得驚奇,不由問道:“師公,你將那梅樹怎麽了?”

“它從何處來,便讓它歸於何處吧。”靈龜說著威嚴地望了梵見一眼,“你們三個也著實膽大,竟將整棵梅樹都給搬過來了?”

梵見將頭垂下去,低聲道:“陌舞在樹上下不來,我們三人法力低微又沒辦法幫她,所以就……”

靈龜悠緩的目光望了望在地上雙眼無神盯著藍天看的陌舞,不禁搖了搖頭,在原地緩慢地踱著步。

他從陌舞的頭部踱到腳部,又從腳部踱到頭部,每一個往返都極為緩慢,一來是他本就是這樣不疾不徐的性子,而來是有意要等著陌舞從剛才那陣僵硬中恢複過來。

可是他等啊等,走啊走,直等得太陽都明晃晃地掛在天際了,陌舞仍是在地上一動不動,隻一雙眼睛空洞地望著藍天,表情呆滯。

看來,抽筋僵硬的不隻是她的身體手腳,連那張臉也抽筋了啊。

靈龜在心中微歎了一聲,昨天在忘月居中發生的事情,這個陌舞還真是挺冤枉挺可憐的,明明就是一個資質不夠格的小童子,怎會被挑來鏡仙山修煉呢?

隻見他又在陌舞的身邊踱了會步,實在是等不了了,便向一旁站著的梵見道:“梵見,為師先回去,你在這裏等著,一會她恢複過來了,你就將她帶去找我吧。”

梵見恭謹地應了一聲,靈龜便邁著他獨特的緩慢步伐漸漸遠去了。

等到靈龜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稚苑中,梵見不禁仰頭,學著陌舞的樣子使勁地看了看天。

話說這天上也沒什麽好玩的東西,為什麽這陌小舞總是盯著看呢?

梵見望了望天想不通這個問題,望了望地仍是想不通這個問題,於是他便上前,伸出一腳輕輕地踢了踢陌舞的身子,疑惑問道:“你還不快從地上爬起來,在那裝什麽裝?”

在梵見看來,這陌舞,定然就是裝的。

她真有那麽累嗎?躺在地上半天一動也不動一下?要知道盡管她在樹梢**地定了一個晚上,可是今早上他找到她的時候,她還精神很好的罵這個罵那個的。這會他師父都將她身上的法術消除了,她竟還演上了?

陌舞被梵見踢了,她隻不爽地皺了皺眉頭,身體仍是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起身的跡象。

“我師父早就走了”,梵見在陌舞的身旁蹲下身子,衝陌舞諄諄教誨道:“你不就是不想看到我師父嗎?是不是因為昨天忘月居的事情對你的刺激太大了,所以你現在不想看到任何一個昨日目睹你被扒衣的人?”

陌舞眨了眨眼,認真地道:“你說錯了。”

“怎麽?”梵見疑惑,他說錯什麽了?

“我不是不想見到昨日在忘月居中目睹我被扒衣的人。”

“為什麽

?”

梵見更加不解,難道她還想見到那些人不成?

“因為我現在就不想見到你。”

陌舞雙眼仍是緊盯著天空,看也不看梵見。

梵見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陌小舞,你怎麽可以這樣?如果不是我千辛萬苦將你從梅林那裏背回來,你現在還在樹上掛著呢!”

陌舞不欲理他,隻不耐煩地撇了撇嘴,不爽開口道:“你話真多,閉嘴!”

咦?

梵見將目光盯緊了陌舞的一張小小臉孔,心中訝異,這陌小舞如今可以了啊,有了公子在背後撐腰果然是不簡單,連他也吼上了。

梵見悻悻地在陌舞身旁坐了會,見陌舞始終躺在地上不肯起來,他實在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問道:“你究竟在這裏看什麽呢?”

“看鬼。”

陌舞神情認真,語氣嚴肅。

被如此不耐地敷衍著,梵見覺得自己再一次受到了傷害。

他從地上站起來,垂眸狠狠望了陌舞,心一橫轉身就想要離開,可他剛走出兩步,便驀地想起了剛才靈龜臨走時交代的話,靈龜可是要他在這裏等著陌舞恢複好了領她去找他呢。

梵見臉色不自覺地便黑了,讓他等著陌舞恢複好?

話說,陌舞這神經叨叨的德行,還能恢複好嗎……

“喂!你!給我起來!”

梵見實在是等得受不了了,他可沒有他的師公靈龜那樣有耐性,見陌舞始終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忽地上前,照準陌舞的小腿處便踢了一腳。

這一腳踢得比剛才那腳重了些,陌舞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姓梵名賤的,生氣了。

可是他生氣了又怎麽樣?他生氣了她就不在這裏等蓮華了嗎?

笑話!

嗯,陌舞之所以一直躺在地上不肯起來,就要想要等到蓮華的到來。

這可是大白天嗬,大白天的話,那個溫柔無比善良可愛的蓮華就會回來了。所以說,她一定要等到他。

由於前天晚上她將他給打暈了,所以昨天就沒見到他,此時想想,她對那朵花還真是想念呢。

想得想要將他扒皮抽筋啊……

此時的陌舞,全身上下都被蚊子咬了無數個紅包,又痛又癢,簡直讓她難受到死!

可她就是能夠在地上躺著,不言不動,不去撓,不去生氣撒潑,隻是這樣躺著,等著自己要等的人。

“喂!”

梵見瞧見陌舞挨了自己一腳仍然不動彈,不禁狠狠地氣了,這家夥前兩天可不是這種德行啊。被人踹了也不還手,她什麽時候肯吃虧了?

難道是昨天在忘月居,她被當眾扒衣這件事,真的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在她幼小的心靈投下不可磨滅的創傷?

梵見歪頭想了想,再一次踹了踹陌舞,試著勸解道:“你也不用太傷心了,雖說你是個女孩子,可畢竟還未成年嘛,再說昨日忘月居中的人都是仙師們,也都不是人,他們看了就看了唄,你身上又不會掉下一塊肉來。”

他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很有道理,自我感覺頗為良好,可他說完之後,人家陌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梵見又是鬱悶又是生氣,不禁再次抬腳,踹了踹陌舞的小腿。

這次踹得比上次又重了些,梵見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腳上傳來的痛意了,可陌舞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完了完了!

這家夥真的被刺激傻了!

梵見腦中極快地閃過這個想法,他心中一急,心想她可不能就這麽傻掉了,不然多可惜。

為了想要進一步證明陌舞是否已經傻掉了,梵見決定再狠狠地踹她最後一腳,如果她起身還擊了,那就皆大歡喜,可若是她仍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心中一陣寒意,忽地搖了搖頭,不敢再往下想了。

梵見一下子從地上躍了起來,照準地上陌舞的小腿便狠狠地踹了下去,這一下他的確是用了大力氣,並且還專門蹦得老高,就是想要盡全力將陌舞踹上一踹。

可是他前戲雖足,結局卻是挺讓人鬱悶的。

因為他蹦是蹦起來了,可他的腳卻沒能踹上陌舞。

因為他的腳根本就沒落下去……

梵見身子懸在半空中,晃了晃自己的雙腳,隻覺得自己的後領被一隻手穩穩提著。他著實吃了一驚,驚問道:“誰偷襲我?”

“你踹她幹嘛?”

一個溫然的聲音響了起來,夾雜了些冷意。

梵見認出了這個聲音,渾身顫了顫,爾後苦著臉道:“公子?”

蓮華還未說什麽,他的腰身便驀地被一雙手從背後給抱住了。

不用回頭看,他就知道此時“偷襲”他的人是誰……

他一襲白衣溫然立於庭院中,一手提著梵見的後領將他提了起來,一手卻扣上了圈在他腰間的手臂,並未回頭,柔聲地問:“怎麽了?”

陌舞自身後將蓮華緊緊地抱了,她將小腦袋在蓮華後腰處蹭了蹭,又委屈又撒嬌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蓮華胸中一窒,手一鬆,梵見的身子便

直直下落,堪堪踉蹌著站穩了身子。

他抬頭便看到陌舞緊抱著蓮華的畫麵,腦中一熱,立馬將視線移到了別處。

話說既然這陌小舞能從地上站起來,那麽她就是還沒傻。她沒傻的話,他就放心了。

而蓮華公子剛才分明看到並製止了他的那一踹,是在保護陌舞吧?

這麽說,他剛才將自己鬆開放在地上,倒還真是挺仁慈的了。

當然,這是與那位超級倒黴的某鶴相比的……

蓮華的一手仍扣在陌舞環著他腰的手臂上,回頭笑道:“怎麽還不放開?你都不熱嗎?”

梵見聞言,下意識地仰頭看了眼天空,此時已經到了中午時候,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空正中,果真,氣溫挺高的,他都要出汗了呢。

抬手擦汗的時候,他發現蓮華在看著他。

梵見凜了凜神,望了望蓮華那張溫然沉靜的麵孔,又望了望環在他腰上那雙髒髒的小小的手臂,覺得他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隻見他下一刻便將擦汗的手臂放下來,衝蓮華恭謹地道了句:“公子,你忙你的,我這就要去吃午飯了。”

說完,一溜煙便跑了。

“陌舞”,蓮華等梵見跑遠了,周邊就隻剩下樹木和花草的時候,他這才低低的開口,輕笑道:“你抱得我太緊了。”

陌舞聞言,鼻子皺了皺,將手上的力氣加大,手臂環的更加緊了。

蓮華無奈,伸手往自己身後,隻輕輕一扯,便將身後搗亂的人給扯到了身前。

陌舞委屈地站在蓮華身前,將頭低垂著,不看他。

蓮華見她滿身髒亂,形容很是狼狽,此時又像是生了氣的樣子,不禁微歎了聲,“你以後,都打算不與我說話了嗎?”

不與他說話?

陌舞想了想,根本就辦不到。

剛才他乍然一見蓮華現身,便下意識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聽憑了自己的心,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實在是太過想念這朵溫柔似水的白蓮花了,陌舞一個激動,完全忘記了自己原先是要生他的氣來著。

此時站在他麵前,聽著他一句句地問著,陌舞執拗地將頭低著,倔著性子不看他,不說話。

瞧這生氣的樣子,完全就是小孩子嘛。

蓮華無奈笑了笑,牽起了她的小手,徑直帶著她來到了她的房間,兩人步上台階,蓮華剛要推門走進去,陌舞卻在這時開口了。

“你不能進我的屋子。”

蓮華手上動作一頓,另一手仍牽著她的小手,不自覺地加重了些力道。

她氣得,連屋子都不讓他進了嗎?

翠羽般的修眉微微皺了皺,蓮華容上閃過絲凝色,剛要開口說什麽,便聽陌舞又道了一句:“鏡仙山的規矩,諸位童子的房間是不能亂入的。”

這話本是極平常的話,這規矩也是他早已熟知的規矩,可是此時蓮華聽來,卻是別樣的悅耳動聽。

原來她不是因為生氣才不讓他進去,而是因為那些規矩。

蓮華輕揚了揚眉,牽著陌舞便二話不說邁進了房間之中。

陌舞訝然地望著他一派從容隨意的樣子,皺眉:“你怎麽進來了?”

蓮華回頭衝她眨了眨眼睛,揶揄道:“你說,是鏡仙山的規矩大,還是我這個公子大?”

“哦。”

陌舞輕輕地應了一聲,她到是忘了,眼前這花可是堂堂公子呢,自然是不會把這些規矩放在眼中了。

蓮華牽著她的手在屋中隨意地走了一圈,忽地腳步停下,目光盯著一處地方。

陌舞覺得疑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蓮華盯著看的地方,正是她的床。

而此時她的床上,簡直亂七八糟慘不忍睹。

首先,被子是皺皺巴巴地癱在床上的,一看就知道是早上起床時的原生態景觀。當然,陌舞這麽懶,不疊被子是正常現象,不值得他盯著看那麽久。

然後,皺巴成一團的被子上,還有飯。

呃,陌舞心虛了虛,其實那些隻是飯粒而已。

對啊,她昨天中午吃的青菜炒白菜,還有米飯,她又是在床上吃的,有飯粒,簡直是太正常的一件事情。

有飯粒的話,其實勉強還是可以接受的,他這麽聰明,自然一想就能想得出她是在床上吃了飯的。所以說,這些飯粒,也不值得他盯著看這麽久。

然後,便就隻剩下一樣東西了……

陌舞望著床單上那團可疑的水漬,臉紅了紅。

其實,事情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個樣子的。

“咳咳咳咳……”

陌舞突兀地咳嗽了幾聲,蓮華這才將視線從那團可疑水漬上移開,垂眸望她。

“你的臉怎麽紅了?”

蓮華似是很疑惑,好端端的,為何把臉蛋羞紅了?

陌舞定了定神,方才抬頭望進那雙幽深黑潭裏,試著解釋道:“其實那團水漬,真的不是我尿床了……”

蓮華挑了挑眉,黑眸中閃過笑意,揶揄問道:“你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