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下山
忘月居伽藍的小院中，蓮華緩緩地走在那條櫻花夾道的小路上，神色平靜。
等到那條小路走到盡頭，他剛想要上前敲門，那扇房門卻驀地在裏麵打開了，伽藍身上斜斜批了件寶藍外衣，長發紛覆，麵容帶著幾許倦意，頗有些慵然的味道。不過看向蓮華的目光微冷，神情有些僵硬。
蓮華在心中輕輕歎了一聲，要怎麽跟他這位老友解釋，其實昨晚的事情並不是他所為？
想到這裏他便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昨晚的事情確實是他做出來的，無論是趁伽藍不注意成功偷襲了他，還是在那些櫻花上動手腳，抑或是將流玥扔進寒潭中，都是他親手做出來的。
隻是，那並非是他的意誌而已。
此刻的蓮華心中對於伽藍與流玥是有些愧疚的，他容色沉靜地望著麵前冷冷的伽藍，然後輕輕一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不必了吧。”
伽藍很是冷淡，將身子擋在門口處，神情有些譏諷，“流玥還在裏麵睡著，你接近她，又想要做些什麽？”
蓮華挑了挑眉，既然這人認定了昨晚的事情是他的錯，他也無需再解釋了。昨晚上他的行為的確是有些不妥，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想要將事情給解決掉，盡管方法有些另類。
“流玥，沒有什麽大礙吧？”
雖然清楚有伽藍在，流玥就不會出什麽問題，不過他還是決定問上一句，這樣顯得比較有禮貌些。
伽藍不耐煩地將眉頭皺了皺，對於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很是頭疼。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麽？難道是來檢閱自己的成果？
不得不說，蓮華的招數雖然陰損，不過也成功地達到了目標。他將流玥扔進寒潭中是為了什麽，不就是想要讓他與流玥親密接觸嗎？
昨晚上為了給她驅寒，他們的確是一絲不掛地相擁在自己為她渡著熱量。而且他在那種情景下的確是心動了，不過這也不能說明，同樣不能改變些什麽。
他的心中有這個女人，即便沒有昨晚上的一幕，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而裸裎相見的兩人根本就不能改變些什麽，甚至會將事情變得更糟。
直麵了流玥最動人之處，他小心翼翼深深埋藏起來的那份情感，幾乎都要噴薄而出了。
所以，盡管清楚蓮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與流玥好，此刻的伽藍仍是不願意原諒他。
原因很簡單，他做的這些事情，絲毫不能改變什麽。
蓮華麵對冷若冰霜的伽藍，隻微微笑著，“既然你擋著，我就不進去看望流玥了，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你可以很好地照顧她。”
伽藍一副“用你說？”的表情望著蓮華，眉頭緊皺，似乎此時麵對著他都是一種折磨。
蓮華不以為意，聳了聳肩道：“我來是想要告訴你一聲，我馬上就要下山了。”
伽藍麵容終於有了別樣的反應，隻見他露出一絲疑惑來：“下山做什麽？”
“收妖，曆練。”
蓮華淡聲應著，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伽藍的臉，輕輕地加上一句：“順道，去魔界逛逛。”
伽藍麵容出現震驚之色，“去魔界？”
蓮華輕輕頷首，溫和地道：“如今你與流玥這麽痛苦，是時候解開當年的一些心結了。”
“不要去！”
伽藍忽地失聲輕喊了一句，喊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隻神情凝重地道：“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去做無謂的努力。”
“已經過去了？我看不見得吧？”
蓮華溫溫地笑著，隨即頗有深意地道：“若是過去了，你和流玥現在就不應該這麽痛苦。”
“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伽藍將聲音沉下來，麵容也沉下來，“我與流玥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這樣啊。”
蓮華將頭垂下去，似是在思考著他的話，不過很快他就將頭又抬了起來，衝他笑得燦爛，“那就隻當是我帶著我家蠢貨出去見世麵了，這樣想的話，你心中會不會好受一點？”
伽藍聞言，震驚地道：“你要將陌舞也帶出去？”
蓮華點頭，“正有此意。”
“她不過是個法力低微的小小仙童，你將她帶出去做什麽？”
“說了是去見世麵的。”
“你既為仙界人，就該懂得此時對她來說最好的事情，就是繼續留在鏡仙山修習仙法。可你竟然要把她帶出鏡仙山，你知道這會對她有什麽影響嗎？”
伽藍不可置信地望著蓮華，雖然他清楚蓮華與陌舞關係特殊，可他想不到他竟然會如此對待一個普通的童子。
“修習仙法的事情，我已經試過了，她不喜歡，不想要，我也沒有辦法。”
蓮華提起這件事情，麵上是無奈的笑，隨即一展眉道：“不過還好，有我這個三界公子跟著她，想來她也不會太吃虧的。”
“你真要將她帶出去？你可想明白了，那個陌舞頑劣異常，體內又有妖王的妖丹，留那樣一個童子在身邊，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蓮華有些訝異，“原來她體內的妖丹，
你早就看出來了。”
伽藍抿嘴，沉默地觀察著蓮華提起陌舞時的表情，一顆心漸漸向下沉去。
以現在的情形看，蓮華已經完全被陌舞給迷惑住了。而那個陌舞，簡直要什麽沒什麽，以她那副德行那種節操，怎配得上他們三界的公子？
更何況，蓮華身上還有那個驚天的，不可觸及的大秘密。
蓮華見伽藍沉默了下來，便衝他挑唇笑了笑，“不用這麽嚴肅，我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好，至於你的事情，希望你也可以有勇氣承擔。”
伽藍皺眉，蓮華這是在說他膽小？
蓮華無意與他在這裏多做糾纏，隻輕聲道：“我來就是知會你一生我和陌舞要離開的消息，現在說完了，你也可以進去繼續照顧流玥了。”
蓮華說著便轉身離開，伽藍下意識想要叫住他說些什麽，可望著他翩白離去的身影，終究不過是歎息了一聲，什麽話都未說出口。
如果這是天意，那麽誰都不可逆轉，隻有承受。
陌舞並未有多少困意，剛剛閉上眼睛睡覺，也是被蓮華給忽悠的。或許是蓮華的離開她有些不適應，睡著睡著便不自覺地伸手去抱身旁的人，可爪子伸了出去，半天都未摸到蓮華的身子，陌舞一驚，便悠悠醒轉。
起身四下查看了下，蓮華果真不在屋子裏，陌舞皺眉疑惑，這朵花不是說在她的懷中總是可以說好覺的嗎？這個時候又去哪裏了？
她頗為不解地在屋中晃了兩圈，腦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記得她臉色一下子便白了。
難道，這朵花趁她睡著的時候偷偷下山去了？！
這個想法一出來，陌舞便原地一蹦，立馬打來房門衝了出去。她衝的甚急，完全不管不顧地架勢，腦袋低垂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奔。
由於低著頭，她並未看到前麵走來一個白衣身影，於是她就這樣以鬥牛的姿態，擦著那潔白的衣角飛奔了出去。
蓮華錯愕了下，扭頭望著如離弦的箭般跑走的陌舞，抽了抽嘴角。
眼看著低頭猛跑的她馬上就要撞上一顆大樹，蓮華急忙叫住她，“陌舞，快停下！”
陌舞堪堪在撞上大樹的前一刻將腳步停了下來，不可置信地回身望著那抹白衣身影，然後一邊喘氣一邊往回跑，“花你回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你撇下我自己下山去了呢！”
蓮華：“……”
等到陌舞將氣喘勻了，兩人簡單地吃了些東西，蓮華對她道：“咱們馬上就要下山了，陌舞，你去向你的朋友們道個別吧。”
陌舞“嗯”了一聲，然後便向稚苑中走去。
最近鏡仙山中的氣氛很不尋常，因為月宮宮主流玥的到來，從師尊伽藍開始，大家都懈怠輕鬆了下來。諸位仙師也不上課了，眾位童子也不修煉了，大家似乎都將注意力放在了伽藍與流玥的身上。
所以陌舞到達稚苑時，發現眾位仙童都在稚苑中，睡覺的睡覺，發呆的發呆，玩耍的玩耍。
陌舞剛一在稚苑中出現，便立馬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因為大家畢竟是同盟的關係，所以眾人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陌舞，忘月居那邊可有什麽新的進展？”
陌舞點頭，衝眾人大聲道：“進展簡直太大了，情況非常地激烈。”
眾人的情緒一下子被她這句話帶動了起來，都一個勁地問道：“什麽情況什麽情況？”
陌舞清了清嗓子，然後衝眾人道了句：“冰山老大和宮主姐姐，昨天晚上，睡覺了！”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眾人立馬便炸開了鍋。無數的人朝陌舞擁了過來，想要與她親近一點好探聽一些細節問題，由於大家的熱情實在是太過高漲，陌舞很輕易地便被眾人給淹沒了。
其實被淹沒了還不算慘，慘的是，她被淹沒了之後馬上便被擠暈了。
由於仙童的人數實在是太多，在外圍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圈中的情況怎麽樣，而圈中的人盡管能看清楚陌舞被擠成了一張餅，但也沒辦法阻止外圍的人熱情的進攻。於是陌舞便這在眾人的擠壓中呼吸不暢暈倒了。
“都給我停！”
人群中驀地響起一聲響亮的叫喊，大家都是一愣，緊接著便有人爆出大喊聲：“陌舞陌舞！你不要就這樣死了啊！”
一個聲音馬上罵了出來，“烏鴉嘴！她這是暈了好不好？”
梵見抱著陌舞終於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將她放置在通風良好的地方，不一會，在眾人期待的注視下，陌舞終於悠悠醒轉了。
“你們這些雜碎！我不要跟你們玩了！”
陌舞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向眾人傳達了她滿肚子的不忿，然後站起身子，甩袖就要離去。
不過她走了沒幾步，便被眾人給圍住了。梵見的表情很是嚴肅：“陌舞，把你擠暈是我們不對，可你若想要一句話不說就走掉，根本就不可能。”
陌舞見眾位仙童都麵色嚴肅地望著她，不動聲色地圍住了她的去路，心中狠狠一凜，這些童子們都出息了啊，給她來狠的？
隻見陌舞哼哼笑了兩聲，兩隻眼睛不屑地望了望他們，
然後道：“想要堵我的路，你們有那個本事嗎？”
“雖然我們這些人本事都不大，不過堵你一個陌小舞的本事還是用不完的。”
眾人對她都很是鄙夷。
陌舞“切”了一聲，向眾人閑閑笑道：“有堵我的本事有個毛用啊，有本事你們把公子的路也堵了啊？”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公子？”
陌舞下巴向眾人身後揚了揚，示意他們向後看。
眾人都將信將疑地往身後看去，一看之下果然個個嚇得不輕，蓮華果然在他們身後站著，不知究竟來了多長時候，此刻見眾人膽戰心驚地望著他，他便衝眾人微微一笑。
見了他這個笑容，仙童們都有些戚戚然，趕忙向他俯身請安，“見過公子。”
蓮華輕頷首，隨即將視線轉到陌舞身上，“你告別完了嗎？”
蓮華這一問，陌舞這才想起來自己跑到稚苑來是來告別的。剛才被他們堵著問了伽藍的事情，倒是將她的正事給忘了。
眾仙童聽蓮華說告別的話，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陌舞，問道：“陌舞，你要走了嗎？”
陌舞點頭，見眾人都望著自己，沒來由地便生出一陣傷害來，“是的，我要跟著公子下山了。以後我不在鏡仙山中，你們都要多保重啊。”
眾人見她的神情嚴肅，不像是在說謊，都覺得這個現實有些難以接受。
想他們一個個都是天資聰穎之輩，選來鏡仙山修習仙法就是為了早一日成仙。而陌舞這個什麽都不會的貨，在鏡仙山中一直大禍小禍不斷，如今卻可以跟著公子出山了。
當然，重點不是她可以出山，重點是她跟著公子……
照目前這個情形看，這陌小舞以後必然發達啊。
一時間眾人都幽怨地望著陌舞，將陌舞看得頗為難受。
她以為眾人這番哀傷的表情是因為他們不想要跟她分離，此刻見這麽多雙憂傷的眼睛望著自己，陌舞隻覺得要是再被他們這樣看下去，她的眼眶就要濕了。
“陌舞，你走了之後，誰來幫我們打入忘月居內部探聽消息呢？”
梵見滿臉的不舍，深深地望著她，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陌舞一下子便覺得自己頗為重要了，隻見她動容地望著梵見，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安慰。
眾位仙童此時都有許多話要與她說，可由於時間太過倉促，氣氛太過傷感，再加上蓮華就在不遠處站著，他們也不好說內心真實的想法，於是便都默默無言地望著陌舞。
陌舞感到大家依依惜別的目光，從來沒覺得自己原來這麽招人愛。她心中一個激動，差點就要向蓮華申請說自己不要出山了，要繼續留在鏡仙山中陪她的小夥伴們玩耍。
不過還好，理智戰勝了情感，陌舞最終沒有腦袋一熱喊出了那句話。
臨走時她極為不舍地深深望了眾人一眼，說了一句眾人畢生難忘的話，“我走了，你們都不要傷心了。咱們飯堂有肉之日，便是我歸來之時，諸位，保重了！”
一直等到兩人成功地出了鏡仙山走在林中的小路上，蓮華想起她說的那句話還覺得好笑，“若是你們飯堂真的有肉了，你就立馬要回去嗎？”
陌舞轉了轉眼睛，“這個，看情況吧。”
“什麽情況？”蓮華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
“看我在外麵混得好不好了。”
陌舞回答的很是誠實，隻見她歪著腦袋繼續道：“我若是混的好了天天有肉吃，我就不回去了。若是混得不好了連口飯都吃不上，那我就隻好回去了。”
蓮華好笑地望了她一眼，“跟著我，會讓你連口飯都吃不上嗎？”
陌舞聽到這個話極為開心，果然這朵花是好花，以後跟著她，絕對餓不死。
這樣想著，麵前這個白衣翩翩的俊美男子就越發的可愛了起來，陌舞往他的身旁蹦了蹦，伸手便抱住了他的手臂，狗腿般笑著道：“花，以後咱倆就是好夥伴了吧！”
“我們不一直都是嗎？”
蓮華笑睨她一眼，悠然向前行去。
太陽落山之時兩人已經來到一個小市鎮上，挑了一家飯館吃飯，陌舞叫了一桌子的肉，正啃得油光滿麵，忽地肩上搭上了一隻肥厚肥厚的手。
“喲！這花溪鎮哪裏來的這麽標誌的小妞？”
一個輕佻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陌舞被擾了吃肉的興致很不開心，晃了晃肩膀想要將肩上的那隻肥手晃掉，可是沒有成功。
“怎麽，不高興了？大爺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竟然還扭捏起來了？”
身後那人說完，另一隻手就要來扳陌舞的臉。陌舞抬眼瞧見對麵的蓮華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沒有出手的打算。不禁氣悶，這太陽落的也太快了吧！
既然對麵的人不肯出手，那便隻有她出手了。
她身後那人的另一隻手還沒有碰上她的臉，陌舞便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拿起手中啃了一半的雞腿照準那人的頭上便狠狠敲去。
一邊敲還一邊大聲叫嚷著：“我讓你打擾我吃肉！讓你打擾我吃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