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月初,春寒料峭。此刻的北京城依舊偶爾會有風雪刮過,街道上人們行色匆匆,更多地是把自己緊緊縮在外套裏,不留一絲縫隙。林子大緊了緊身上不算厚的外套,鼻尖凍得發紅。盡管寒風凜冽,卻依舊阻擋不了她快速前行的腳步。

盡管林子大每天都會從這經過,卻還是第一次進入。望著那藍白相間的大門,她眉心輕蹙在一起,隨即歎了口氣,邁步進入。

根本無需打聽,她輕而易舉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連忙快步上前,一把拉過對方,上下檢查著。

“媽,你沒事兒吧?傷到了嗎?他動手了?”一連串的問題從林子大口中蹦出,讓原本嘈雜的空間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林秀爽正叉腰和斜對麵坐著的男人嚷著,聽到聲音扭頭見是林子大,連忙一把拉過女兒,指著對麵男人道:“就是他,非要拉著我去陪他,還對我動手動腳。”

斜對麵坐著的男人不屑嗤笑一聲,眯縫著眼睛挑釁:“怎樣?讓你陪那是看得起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麽樣子!到那個地方了,你不是賣的是什麽?”

林秀爽瞬間眼眶通紅,拚了命的往前衝,嘴裏厲聲吼著:“說什麽呢你?再亂說話我撕爛你的嘴!”

林子大趕緊拉住激動的母親,費了半天勁才安撫好她的情緒。安頓她在旁邊椅子坐下後,自己則來到辦公桌前,隔著桌子對對麵工作人員打著招呼:“您好,我是林秀爽的女兒,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負責這件事情的人員正在頭疼,見終於來了個講理的,忍不住長籲一口氣。剛想說點什麽,卻被旁邊一個帶著一臉痞笑的的人擠到一旁,並且那人隨手拿過桌麵上一本卷宗,打開來刷刷刷寫起字來。

寫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著林子大,問:“姓名。”

“林子大。”

筆尖頓了一下,隻聽見鬆枝兒綠自言自語道:“這名字倒是有點意思。”隨即他接著問:“什麽關係?”

“母女。”

“職業?”他抬眼瞥著林秀爽,又低頭刷刷在卷宗上寫著。

林子大眉頭隱隱跳動,不知對方問這麽細致幹什麽。現在難道不該是解決自己母親和那個男人之間的問題嗎?

“學生,大四。”

盡管心中不情願,林子大還是如實開口。

鬆枝兒綠一聽,筆停了下來,抬頭笑了。

“喲,還以為你們母女倆從事一樣職業呢,沒看出來,還是個大學生。怎麽?現在幹這個行當都要高學曆了嗎?”

充滿諷刺的聲音落入林子大耳中,她騰地一下火就起來了。尤其是那個和林秀爽起衝突的男人在一旁笑得幸災樂禍的樣子,更讓她惱怒。

“說什麽呢你?”林子大一拍桌子站起來,怒視對方頭頂。

工作人員見這位小祖宗過來參合,心裏一直就七上八下的,一看真鬧起來了,頓時臉煞白,趕緊趁著這位祖宗沒發火之前把這件事情壓下去。

“苑少,您別往心裏去,這點小事我來負責就好。”

說著話,就想把那一身鬆枝兒綠的苑少楚往外推。

林子大一聽可不幹了。現在是她被侮辱了好不好,那片警憑什麽讓那個出言不遜的家夥別往心裏去?

苑少楚看了一眼腕上的Patek Philippe,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鍾,想必其餘三人也該到位了。站起身來,扯了扯衣襟,讓本就板正的衣服更加服帖,苑少楚連看都沒多看林子大一眼,起身就往外走。對於他來說,林子大不過是他無聊時打發時間的產物。

林子大見苑少楚就這麽要

走,也顧不上自己為了什麽而來,幾步追上去,擋在苑少楚麵前。

“道歉!”冰冷的聲音從林子大口中蹦出,她用力昂著頭盯著苑少楚,像隻驕傲的駱駝。

苑少楚嗤地一聲,根本沒把林子大當盤菜,伸手一撥,直接將她退到一旁,繼續前進。

林子大趔趄了下,嚇得林秀爽趕緊上前想要攙扶,卻被她一把甩開,繼續鍥而不舍地追到苑少楚麵前,重複之前的話。

“道歉!”

苑少楚視線越過林子大頭頂,憑著他一米八零的身高麵對林子大僅僅一米五八的個頭,她真的連看都不夠看。不過,畢竟是少爺脾氣,何曾被人這樣糾纏過!苑少楚蹙了蹙眉,眼看著門外呼嘯三輛車堂而皇之地開進,就停在他不遠處,開車的三個人都用著看好戲的眼神看著自己,苑少楚有些擱不住麵兒了。

他掃了一眼三位好友,低下頭看著麵前的林子大,聲音有些危險:“我警告你,別再試圖攔著我的去路。小爺我今天高興,不屑和你一般見識。你以為自己是誰?告訴你,趁著我心情還好,趕快消失在我眼前。”

望著林子大倔強的眼神,苑少楚勾起一抹陰鷙的笑容,貼近林子大耳畔,低喃著:“如果你還想讓你母親安全地過下去,而且以後都不會有人再去找她的麻煩,那麽你最好識相點。否則的話,我有不下一千種辦法弄死你們,而且神不知……鬼不覺……”

林秀爽本就膽戰心驚的,她一大眼就看出苑少楚身份不俗。先不說那價值連城的手表,就夠嚇人的了。尤其對方再一威脅林子大,嚇得林秀爽趕緊上前拉林子大。一邊給苑少楚道歉,一邊往回勸林子大。

別看林秀爽平時柔柔弱弱的,可力氣還真不小,硬是把林子大拽了進去。苑少楚不想多廢話,給了林子大和林秀爽一個警告的眼神,邁步走出大樓,直接鑽進旁邊停著的黑色奧迪中,隨即揚長而去。

他隻不過是其餘三個好友相約要一起上高速的,而他也不過是湊巧早到了些,又湊巧無聊,所以到這裏打發時間去了。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隻不過是打發時間的產物而已。可是,被人擾了興致,可就不那麽好玩了。

苑少楚一離開,之前進來的那三輛車也都魚貫而出。林子大掙開林秀爽一邊追一邊大聲地罵著:“什麽東西,我呸——”

經過了這麽一鬧,竟然把所有人都驚動了,聞聽林子大竟然和京城四少之一的苑少楚鬧了矛盾,嚇得工作人員顧不上處理林秀爽的問題,三言兩語把人都趕了出去,並且警告幾句,就算完了。

林子大憋了一肚子氣,一邊往回走還一邊數落著林秀爽,不該攔著她。京城四少又怎麽了,難道就能仗勢欺人不成?

咒罵完了苑少楚,林子大又把矛頭對準了林秀爽。她已經說過多少次了,她現在能自己打工賺錢,也能養氣這個家,不需要林秀爽再去那種地方工作,可林秀爽卻偏偏不聽!

林子大並不是看不起林秀爽,而是心疼她。從小她就知道自己父不詳,也知道自己住的這條巷子叫‘野雞巷’。而自己的母親,每日往返家裏與風花雪月場合之間。這樣的生活讓林子大過分成熟,小小年紀就知道不給家裏添麻煩。小學五六年級開始,她就已經懂得替班級裏的同學寫作業來賺取零花錢了,到了後來,根本不管家裏要一分錢,就是為了讓母親少受點苦。但她也懂事的不去打聽自己父親的身份,對於她來說,那個人無關緊要。

唯一讓她心疼的,隻有相依為命的母親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又有誰情願到那種地方去工作?誰願意被左鄰右裏嘲笑?還不是生活所迫!

把爐

子通了通,又去後院拎點煤球回來。林子大把炕燒得旺旺的,同時手腳利索地把大白菜外麵爛掉的幫子去掉,挑裏麵的嫩葉部分切成絲,然後抓一把粉條來,燒開水了下鍋。很快一盤白菜炒粉就出爐了。盡管沒有半點肉沫,但是葷油炒的,母女二人就著饅頭一口口吃著,倒也覺得有滋有味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答應了女兒的事情沒做到,林秀爽表情一直很僵,吃過飯之後,竟然提出要用自己的積蓄給林子大報個旅遊團出去散散心。

“媽雖然沒幾個錢,咱們去不起國外,國內轉轉也是好的。你長這麽大還沒出國門呢,眼看著再半年就畢業了,畢業之後就要開始忙工作,更沒有時間了。”林秀爽圍繞著林子大的身邊打轉,苦口婆心勸著。

女兒一天比一天大了,盡管她不說,可林秀爽自己心裏知道。看著自己母親天天往那種地方跑,換了誰都會覺得不好受吧。這孩子命不好,攤上自己這麽一個媽。要錢沒錢,要能耐沒能耐。這麽多年讓她吃了不少的苦,要不是這孩子懂事,恐怕兩人早就露宿街頭了。

如今,女兒畢業在即,這個學期又不需要實習,當媽的沒啥可拿得出手的。這孩子一輩子沒離開過這城市,倒不如讓她出去轉轉,看看。一想到別人家孩子沒事兒就是新馬泰、要麽歐洲遊的,林秀爽的心裏就特別不是滋味。

“媽,你那點錢留著吧,我哪兒都不去。”林子大阻斷林秀爽的話。現在出門多費錢,她可舍不得。

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林子大擰巴,林秀爽比她還倔強。轉天竟然擅自做主給林子大報了旅遊團——雲南香格裏拉雙飛九日遊,價格如何,林秀爽死活不肯吐口。林子大急的就要回去退去,林秀爽也不阻攔,笑嗬嗬地看她出門,然後再笑嗬嗬地看林子大一頭烏黑闖回來。

旅行團收了錢,豈是你說退就能退的?林子大到那打聽了,對方聲稱機票房間都訂好了,要想退錢可以,扣除機票和房間錢,這麽一算下來,林子大要虧近四千塊。一想到門都沒出,就損失四千塊,林子大就覺得一陣肉疼,咬牙離開旅行社,奔赴回家,開始做準備工作。

這事兒都定下來了,不去也不是。想換人那邊都不給機會,林子大隻好認命地翻著適合那邊溫度的衣服,簡單地準備了幾本書,留著無聊時候看。林秀爽不放心地一再叮囑,忽然也有點後悔自己的草率,怎麽心就這麽急,就這麽把女兒推出去了。這孩子從小到大沒自己出過遠門,雖說有旅行團照顧,但畢竟不如自己家。

一時間,林秀爽完全忘記了林子大是個早熟成熟的孩子,忘記了平日家裏活都是林子大在做,忘記了她曾經走夜路徒手製服一個持刀惡棍,把對方襠都踹碎了……

一轉眼,出發的日子到了。林子大一步三回頭,好像生離死別一樣不肯去安檢。林秀爽一個勁兒地抹眼淚,叮囑的話怎地也說不完。

語音提示已經響過了兩遍,整個旅行團的人老早就安檢完畢等待登機了,唯有林子大還在絮叨著,讓林秀爽注意身體,少操勞之類之類。

萬裏無雲,天際露出一片湛藍。

當飛機從傾斜轉為平穩的時候,林子大才確信自己真的離開了生活了二十年的北京城。盡管是第一次乘坐飛機,她也確實感到新鮮,卻並沒有如毛躁孩子一樣。她仔細閱讀著逃生手冊,時刻保持著清醒。

耳朵裏好像有隻蟲子在爬一樣,林子大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坦然入睡。她隻希望這幾天旅行能夠吹散鬱堵在她心頭的煩躁,卻不曾想,此次香格裏拉行,卻讓林子大卷入了一場複雜的感情之爭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