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二十一)
回到將軍府,柳青青和高浩成之間陷入了冷戰,兩人天天見麵,卻從沒有交談過,即便在一起用飯,也是各吃各的。
他們兩人的不對勁,被下人們看在心裏,尤其是楚音日日與高浩成相伴,更顯得柳青青落寞和淒慘,下人們背地裏議論紛紛,有性格刁鑽的甚至開始為難柳青青,不管吃的還是用的,都不再緊著她挑選。
倩碧氣嘟嘟的從廚房回來,狠狠念叨:“這些狗東西,眼睛都長在腳底下去了,府裏的燕窩不留給娘娘,竟然全給了楚郡主!他們也不看看,娘娘是什麽身份!”
柳青青並不在意,她已經預見了未來,現在不過是等待結局的到來而已,見倩碧氣得肺都快炸開了,方才出聲說:“無妨,燕窩吃多了反倒會得富貴病,吃些粗茶淡飯何嚐不是一種福氣呢?”
倩碧怒其不爭,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柳青青,大呼道:“娘娘,你怎麽這樣!你才是皇後呀!”
“那又如何?這皇後不過是個虛名,今天可以是我,明天也可以換成是別人。”
“你……”倩碧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似乎想上前狠狠揍柳青青一頓,將她揍醒。“奴婢說不動你,奴婢這就找趙將軍評理去!”
“倩碧!趙將軍日理萬機,後院的事情你何須跟他說,他……”
不等柳青青說完,倩碧已經一溜煙跑了,嘴裏碎碎念:“將軍當初讓奴婢前來服侍娘娘時曾囑咐過,定要讓娘娘舒心,若有難處可以找他,那些奴才忘了本分,我這就去跟將軍說……”
柳青青無奈的看著倩碧跑掉,心裏既感動又淒楚。趙將軍再是爽朗正直,隻怕這次也是支持高浩成冊立楚音的,楚音背後有鎮南王府的勢力!
倩碧跑出去沒有一會,就紅著眼睛回來了,見到柳青青躲躲閃閃。柳青青見她模樣可憐,忍不住問道:“倩碧,你怎麽了?可是趙將軍訓斥你了?”
“沒、奴婢沒有見到趙將軍……隻是,隻是遇到了陛下……”
“陛下?”
倩碧猛然想到了什麽,忙轉移話題道:“娘娘,奴婢去廚房看看可還有什麽好菜,讓他們做了給娘娘送來。”
“站住!”柳青青上前,心知倩碧隱瞞的一定是大事,正色問道:“你遇到陛下時他在做什麽?”
“沒、沒做什麽。”
“說!”
“娘娘……”倩碧眼中含著淚水,似乎隨時會哭出來,低著頭,就是不看柳青青。
柳青青歎一口氣,已經猜到了五分,幽幽道:“倩碧,你可知道,我不怕傷心,可我害怕被人欺騙,更害怕自欺欺人!”
“奴婢、奴婢方才路過花園,見到陛下與楚郡主在涼亭裏……”
“他們在涼亭裏做什麽?”
“陛下正、正抱著楚郡主親熱。”
倩碧的話,無異於給了柳青青狠狠一耳光,打得她臉頰火辣辣的疼。雖然早已經想到,可這場景真的
擺在麵前,她還是難免感到傷心。
她的雙腿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迅速朝著花園走去,穿過蜿蜒小道,遠遠的就能看見涼亭中緊緊相擁在一起的男女。他們一個身材修長,一個身姿曼妙,當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對!
他們吻得如此忘我,仿佛天地之間沒有別人的存在,他們的眼裏和心裏都隻有彼此!
出奇的,柳青青見到這一幕,心情反而平靜下來,她發出無聲的喟歎,終於可以離開了,終於找到了死心的機會!
高浩成似乎有所感悟,朝著這個方向望了過來,見到麵無表情的她,他的動作不過隻是一滯,而後便又專心的與楚音親熱起來。
柳青青慢慢轉身,不管她身旁著急的倩碧,步履從容,不像是遭丈夫背叛的怨婦,反而像是要離家飛走的雛鳥。
她將倩碧喝斥退下,迅速收拾好東西,靜悄悄的離開。
直到晚飯時分,倩碧送飯菜到柳青青的房裏,才發現她根本不在房中,桌上擺放著一張簡短的字條:再見陌路,君保重。
趙子虛拿著紙條去見高浩成時,他正獨自一人坐在書房的窗戶前,搖頭看著漫天的繁星出神。
“陛下,娘娘她走了。”
“嗯。”他輕輕應了,好像對這件事情一點也不意外。
“臣估計娘娘現在沒有走多遠,陛下若是放心不下,臣這就派人將娘娘追回來。”
高浩成的身體輕輕動了一下,聲音飄渺的說:“不用了,她想走就走吧,她留在這裏,隻會礙著朕的大事。她走了,朕沒有了後顧之憂,她也不用委委屈屈。”
“陛下!”趙子虛雙眉緊緊蹙起,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高浩成,道:“陛下怎麽能如此說娘娘?她一路跟隨陛下而來,不畏艱辛,不辭勞苦,陛下不知感恩,反認為她礙著陛下。臣倒是想問問看,她礙著陛下什麽了?”
高浩成靜默不語,牆角的沙漏發出沙沙的聲響,書房裏安靜得讓人難以喘息。就在趙子虛以為高浩成不會回答之時,忽見他低了頭,垂了眼眸,如同蒲扇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低低說道:“朕當初,若不輕信嶽湘荷,就沒有今日的敗象。”
“陛下,娘娘和嶽湘荷不一樣!娘娘對陛下有情有義,陛下豈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說,陛下如此苛責娘娘,恐怕會令人寒心!”
“不!她們一樣!或許,青青比嶽湘荷還要可怕……”
這話說得無頭無腦,趙子虛越加聽不懂,雙眉幾乎就要打成一個結,聲音更顯得嚴厲,道:“陛下如此說法有失公允……”
高浩成看向趙子虛,眼中含著痛苦和嘲諷,截斷他的話,一字一句的說:“當初朕麵對嶽湘荷,尚能以江山社稷和大局為重。可朕如今麵對青青,總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責任。”
此話一出,驚得趙子虛雙眼圓睜,不可思議的看著高浩成,道:“陛下、陛下難道對娘娘……”
“朕對她有情,可朕是皇帝。”
一句話,道出了他心底的無奈和掙紮。
這樣的感受,趙子虛如何不懂?身為肩負天下的男人,是不該有私情的,更不該被私情左右了自己的理智。
趙子虛歎氣,走到屋外吩咐下人送來兩壇好酒,便自行坐到了桌子旁,道:“臣與陛下上次對飲還是先帝在位之時,今夜難得有機會,陛下過來與臣一醉吧。”
高浩成倒也不拒絕,走過去坐下,提拎起一壇酒,將蓋子一掀,仰頭就喝了一大口。他這一下動作太急,盈盈酒水傾倒而出,不少落在了他的臉上和脖頸上,進而浸濕了他的發絲和衣袍。
趙子虛見狀,也不阻止,和他一般,打開另一壇酒沉默的喝了起來。
他們喝得很快,真正是為了買醉,沒有多大一會,兩人就喝得打飽嗝,滿滿的一壇子酒已經去了大半。
趙子虛臉頰發紅,眼神微微迷離,似乎想到了往事,眼中光影時暗時明,道:“當年,我對夫人偏見頗多,成婚後便上了戰場,對她不管不問三年。後來,因著她娘家貪贓枉法,我徹底疏遠了她,納了一門小妾,生了一個孩子,以為日子就是這樣過……嗬……”
他說的事情,高浩成有印象,記得當初趙子虛並不是蜀中大將軍,而是在京城任職,卻因為太過寵愛小妾,讓小妾的娘家飛揚跋扈,在京城中闖了大禍,騎馬連連踐踏了十二條人命,連累得趙子虛被彈劾。那時候,先帝一怒之下差點斬殺了趙子虛,是趙子虛的夫人跪在宮外求尚在人世的太後說情,才保住了趙子虛一命。
趙子虛尚未出獄,他的小妾已經攜帶銀錢遠走高飛,等他出獄後,隻有他的夫人陪伴他到邊疆任一七品小吏。
一直到高浩成即位,為了培養自己勢力,高浩成才重用趙子虛,可惜那時候,他的夫人已經不在人世。
如今想起這些事,高浩成難免有所感觸,竟覺得如今趙子虛的現狀就是他未來的寫照。
趙子虛笑夠了,又繼續說:“夫人在時,我不知珍惜,她對我失望透頂,離我而去,我方知我在這世間真成了一個人。陛下,你的事情原輪不到我過問,可我勸你一句,陛下肩負天下想要做英明君主是好事。但我以為,不管是做大事還是做小事,我們都隻是普通男人,有一個能知寒問暖的女人在身邊,才會有活著的感覺。”
這話說得有些不恭敬,可高浩成並沒有生氣,他神情落寞,自嘲一笑,道:“算了,人都已經走了,說這些實在是沒有意義,來,來,我們喝酒。”
“人走了,陛下還可以追回來,我隻怕有一天,陛下再也追不回來了,卻忽然不想放手,到時候,陛下隻怕和我一般淒慘!”
‘哐當’一聲,酒壇子隨著高浩成猛力一砸撞在了地上,褐色的瓷壇瞬間破裂開去,有不少碎瓷和伴隨著酒水飛濺起來,濺濕了高浩成的鞋襪。
他瞳孔緊縮,看著趙子虛,道:“朕既然做了決定,便不會後悔!以後,你休再提柳青青三字!”
(本章完)